第30章 惊恐,怎么跑到上海滩?
上海滩的夜,向来是纸醉金迷,灯红酒绿。
可今夜,新月饭店里的空气,却比黄浦江底的淤泥还要凝重,还要冰冷。
“少帅?”
尹新月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她的心跳得又快又乱,像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鸟,疯狂地冲撞着胸腔。
这里是上海,不是北平,更不是奉天。
在这片龙蛇混杂、各方势力盘根错节的地界上,谁敢如此嚣张,公然调动军队,包围新月饭店,视法租界的规矩如无物?
她的目光穿过破碎的玻璃,死死盯住外面那些纹丝不动的士兵。
灰色的军装,擦得锃亮的皮靴,还有那帽檐上,在夜色灯光下依旧分明的五色星徽。
奉军!
尹新月的瞳孔猛地一缩。
是奉军!
东北的奉军!
张作霖的兵,怎么会跑到上海滩?
而且是冲着她的新月饭店!
一瞬间,无数个念头在她脑海中翻滚。
是生意上得罪了北边的大人物?
还是……
为了今天拍卖会上的某件东西?
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转向了二楼的贵宾席,那个角落里,始终安静得像一尊雕像的年轻人,张学锋。
不对,不可能。
她很快否定了这个荒唐的念头。
他不过是北平来的一个富家公子,或许家里有点背景,但绝不可能调得动如此规模的一支精锐部队。
在上海滩玩这种火,等于是在向全世界宣战,除非他疯了。
可除了他,今天还有谁,值得对方摆出这么大的阵仗?
尹新月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手脚冰凉。
她苦心经营多年的新月饭店,第一次感到了如此深切的无力感。
在黑洞洞的枪口面前,她引以为傲的人脉、金钱、规矩,都成了一个笑话。
“黄老板……”
她声音干涩,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黄金荣,想从这位上海滩大亨的脸上找到镇定。
然而,黄金荣的脸色,比她还要难看。
他那双总是眯着的眼睛,此刻睁得老大,眼白上布满了血丝。
他不是没见过死人,不是没见过血。
死在他手上的,被他沉江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但那是江湖事,是帮派的规矩。
眼前的,是军队!
是国家机器!
“格杀勿论”四个字,带着军阀特有的血腥和霸道,还在大厅里回荡。
门口那三具尸体就是最好的证明。
对方根本不跟你讲道理,不跟你谈条件。
他们只认枪,只认命令。
黄金荣的额角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他纵横上海滩几十年,法国领事要给他面子,英国巡捕也得让他三分。
可今天,有人直接把刺刀顶在了他的喉咙上。
到底是哪个杀千刀的少帅?
孙传芳?
他的人马是直系,军装不对。
齐燮元?
他已经被赶出江苏了。
难道是……
奉系的?
黄金荣的脑子飞速运转,将国内数得上号的军阀少帅过了一遍。
奉系……
张作霖的儿子?
那个传说中在东北飞扬跋扈的张学良?
他跑上海来干什么?
他的视线,和尹新月一样,不由自主地飘向了那个角落。
那个从头到尾,都显得过于镇定的年轻人。
从枪声响起,到人群骚乱,再到士兵围城,这个年轻人和他身边的几个随从,就置身事外。
他甚至还有闲心,端起桌上的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
那份从容,那份淡定,在这个人人自危,魂不附体的大厅里,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如此刺眼。
黄金荣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一个可怕的念头,像毒蛇一样钻进他的心里。
难道……
是他?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他自己掐灭了。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他黄金荣在上海滩混了一辈子,看人的眼光毒辣得很。
眼前这个年轻人,虽然气度不凡,但眉宇间还带着稚气,顶多二十出头。
让他带着几个保镖来参加拍卖会,撑撑场面,这说得过去。
可要说他能指挥外面那支杀气腾腾的奉军,打死黄金荣他也不信。
这比让他相信明天太阳从西边出来还要荒谬。
那得是多大的胆子?
多深的城府?
多硬的背景?
把这几样都安在一个毛头小子身上,简直是天方夜谭。
黄金荣宁愿相信,这小子只是被吓傻了,或者天生缺根筋,不知道害怕。
他收回目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盘算着对策。
先派人去法租界巡捕房报信?
不行,外面这架势,谁能出得去?
打电话?
或许可以试试……
而此刻,大厅里的恐慌,在短暂的死寂后,以一种更绝望的方式蔓延开来。
“怎么办?我们被包围了!”
一个穿着马甲的银行家,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他们是奉军!我认得那军徽!天杀的张大帅,他要干什么?”
“快,快给杜先生打电话!让杜先生来救我们!”
有人想起了另一位上海滩的大亨。
“没用的……这是军队……杜先生也……”
话没说完,就被旁边的人捂住了嘴。
绝望,像瘟疫一样传染。
刚才还高高在上,指点江山的社会名流们,此刻全都缩在桌子底下,廊柱后面,像一群待宰的羔羊。
他们身上的名牌西装,珠宝首饰,在死亡的阴影下,显得那么可笑和廉价。
一个富商哆哆嗦嗦地掏出怀表看了一眼,指针的每一次跳动,都像重锤敲在他的心上。
“完了,全完了……”
他喃喃自语,面如死灰。
没有人再敢冲向大门。
那扇破碎的旋转门,不再是通往自由的出口,而是地狱的入口。
门口的三具尸体,就是最恐怖的警告。
他们只能等。
在死一样的寂静中,等待那个神秘“少帅”的审判。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外面的士兵,如同一排排沉默的雕塑,既不前进,也不后退。
他们只是站着,用黑洞洞的枪口,无声地宣告着他们的存在和他们的意志。
这种不作为的威慑,比直接冲进来开枪,更让人感到窒息。
它在消磨所有人的意志,摧毁所有人的心理防线。
就在这时,一阵悠扬的京剧唱段,突兀地传来。
“我本是卧龙岗上散淡的人,凭阴阳如反掌保定乾坤……”
那声音不高,带着几分慵懒的调子,却在死寂的大厅里传得异常清晰。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一颤,纷纷抬起头,循声望去。
只见在大厅贵宾席上,那个从始至终都异常平静的年轻人,正用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和着调子,自顾自地哼唱着。
他身边的那个高大随从,为他续上了一杯热茶。
茶雾袅袅升起,模糊了他那张年轻却又深邃的脸。
他的眼神,没有看任何人,只是悠然地望着窗外那片被灯火映照的夜空,外面那些荷枪实弹的士兵,只是为他这场堂会伴奏的仪仗。
疯子!
这是大厅里绝大多数人脑海中冒出的第一个词。
在这个节骨眼上,还有心情哼戏?
不是疯子是什么?
然而,尹新月和黄金荣的心,却在这一刻,同时咯噔了一下。
他们再次看向那个年轻人,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疑和骇然。
那种极致的混乱中所展现出的极致的镇定,已经不能用“胆大”或者“愚蠢”来形容了。
那是一种……
一切尽在掌握的从容。
一种视千军万马如无物的傲慢。
黄金荣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他刚刚被自己掐灭的那个荒谬念头,此刻又一次疯狂地滋生出来,并且,这一次,带着一种让他不寒而栗的确定性。
他死死地盯着张学锋。
这个年轻人,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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