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9 好好演一出
汉东省委常委会议室。
长条会议桌旁，坐着汉东最有权势的一群人。
此刻，这里的气氛却不同以往，不见严肃，反而透着一股不寻常的热烈。
议题只有一个。
关于表彰祁同光、祁同伟兄弟突出贡献的决议。
“我同意立春同志的提议！”
分管宣传的副书记率先开炮，满面红光。
“祁同光院长，国之重器！祁同伟书记，汉东之幸！”
“他们兄弟二人，一个在科技前沿为国铸剑，一个在地方治理为民请命，是我们汉东走出去的骄傲，更是我们这个时代的楷模！”
“为他们立纪念馆，授予最高荣誉，不仅是对个人的肯定，更是向全社会，乃至全世界，传递一个信号——我们汉东，尊重知识，尊重人才，尊重实干家！”
话音刚落，附和声四起。
“说得太好了！早就该表彰了！同伟书记上任后，汉东的经济、治安，那都是实打实的功绩！他哥哥又攻克了‘沙漠地衣’，这是能改变世界格局的大功劳！咱们汉东作为家乡，脸上太有光了！”
“没错！我听说国外媒体都称呼咱们汉东是‘奇迹诞生之地’，‘东方新硅谷’！这都是祁家兄弟带来的无形资产！”
“纪念馆必须建！还要最高规格！建成汉东新地标！以后孩子们来参观，就知道我们这个时代的英雄是谁！”
会议室里，赞誉之词不绝于耳。
这不像一场讨论，更像一场早已内定好剧本的庆功会。
然而，坐在主位旁边的省长老李，始终沉默。
他的眉心，拧成了一个几乎看不见的疙瘩。
老李的视线扫过斜对面，那个一言不发的高育良。这位曾是祁同伟老师的省委副书记，脸上神情复杂，一如既往地温文尔雅，但眉宇间，似乎也笼罩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他再想到那个虽未到场、但影响力无孔不入的赵立春，心头盘旋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异。
捧得太高了。
高到了反常的地步。
祁同伟的政绩再耀眼，祁同光的贡献再震古烁今，这种级别的表彰，也该由中央层面来主导。
汉东省如此大张旗鼓，简直是在抢中央的风头。
这不合规矩。
更何况，赵立春与祁同伟之间那点陈年旧账，在座的有几个不知道？
当年打压祁同伟的，就有赵家的影子。
现在这位退下去的老书记，忽然跳出来要给祁同伟送上“最高荣誉”？
意欲何为？
“咳。”
老李清了清嗓子，会议室瞬间安静，所有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他身上。
“同志们的意见，我都听到了。对于祁家兄弟的功绩，我个人，深感敬佩。”
老李的语气平稳如水。
“但是，关于表彰的形式和规格，我个人觉得，是不是应该……再慎重一些？”
“哦？慎重？”宣传口的副书记立刻反问，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疑惑，“李省长，这是天大的好事，怎么个慎重法？”
“同伟同志毕竟还在省委书记这个重要岗位上。”
老李说得很委婉。
“我们这样大张旗鼓地为他个人树碑立传，会不会引来不必要的议论？会不会让他未来的工作，不好开展？”
他真正想说的是，你们这么搞，是想让中央怎么看祁同伟？
一个地方大员，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搞个人崇拜？
这是官场第一大忌！
“哎，李省长多虑了！”一个常委笑着摆手，“我们表彰的，是作为科学巨匠和治世能臣的‘祁家兄弟’，而不是单单表彰‘祁书记’。这是两个概念嘛！”
“再说了，同伟是什么样的人，大家还不清楚？他会因为这点荣誉就飘？我看不会！这反而能激励他，更好地为我们汉东人民服务！”
那人顿了顿，语气变得意味深长：“至于中央那边，我想，领导们看到我们汉东能出这样的人才，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有别的想法？”
一阵意味深长的沉默。
旋即，刚才那位宣传口的副书记再次开口，他的声音变得慷慨激昂，字字铿锵。
“现在是什么时代？是龙国全面崛起，与白头鹰争夺世界主导权的时代！是‘方舟’那样的邪恶组织，妄图用末日论蛊惑人心的时代！”
他扫视全场，将情绪推向高潮。
“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我们需要什么？我们需要英雄！需要旗帜！需要一个能让十四亿人民，乃至全世界都看到、都信服的光辉榜样！”
“祁同光，祁同伟，他们兄弟，就是我们这个时代最好的榜样！”
“他们一个代表了人类智慧的巅峰，一个代表了理想政治的实现。我们把他们树立起来，不是搞个人崇拜，而是在向全世界宣告，我们龙国，走的是一条什么样的道路！我们龙国，崇尚的是什么样的人！”
“这，就是最大的政治！是最大的大局观！”
一番话，占据了道义的制高点。
会议室里，掌声雷动。
老李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看了一眼旁边的省委副书记高育良。高育良只是低头喝茶，面上波澜不惊。
但老李知道，这股力量，已不是他能阻挡。
这是赵立春，通过其盘根错节的影响力，在汉东省委种下的一颗毒瘤。
把“表彰祁家兄弟”和“宣传龙国道路”这两个概念，死死地捆绑在一起。
赞成，就是有大局观。
反对，就是别有用心。
一旦决议通过，消息放出，祁同伟接受，就是“居功自傲”，落入陷阱。
祁同伟拒绝，就是“不识抬举”，驳了整个汉东省委的面子，甚至会被解读为“与组织离心离德”。
怎么选，都是死路。
好一记杀人不见血的刀！
老李望向窗外，心里为那个年轻人捏了一把冷汗。
手腕再强硬，政绩再斐然，面对这种浸淫了几十年的政治权谋，终究还是太嫩了。
会议结束得很快。
“关于表彰祁同光、祁同伟兄弟的决议”，全票通过。
散会后，一位省委常委匆匆走进办公室，拿起了加密电话。
“赵老，事情办妥了。”电话那头传来尊敬的声音。
“很好。”电话另一端的声音低沉而满意，“后续的舆论宣传，我已嘱咐下去，务必配合推动。要让全世界都知道，汉东的祁家兄弟，功高盖世，快要封神了。”
……
省委书记办公室。
秘书小李拿着刚打印出来的会议纪要，脸色煞白地站在祁同伟面前。
“书记，决议……通过了。全票。”
“知道了。”
祁同伟的反应，平静到让小李心慌。
没有愤怒，没有焦虑。
他只是拿起了那份会议纪要，逐字逐句地看。
当他看到那番“慷慨陈词”时，唇角牵起一道冷峭的弧度。
“说得比唱得还好听。”
他将文件扔在桌上。
“又是‘英雄’，又是‘旗帜’，生怕别人不知道，我祁同伟要当汉东的土皇帝了。”
“书记，那……那我们怎么办？”小李快急哭了，“宣传部已经连夜准备通稿，明天一早，全网都要推送了！”
“让他们推。”
祁同伟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置于腹部，姿态竟有几分悠闲。
“啊？”
小李的大脑彻底宕机。
“不但要让他们推，你还要去跟宣传部打个招呼。”
祁同伟看着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吩咐。
“告诉他们，要推，就往死里推。”
“国内的、国外的，所有媒体渠道，全部用上。”
“把声势，造得越大越好！”
“要让全世界都知道，我们汉东省，出了两个了不起的人物！”
小李彻底傻了。
他感觉自己的CPU已经烧了。
书记这是要干什么？
对方要捧杀，书记不仅不躲，反而自己往火堆里浇油？
这是嫌死得不够快吗？
“还愣着干什么？去办。”祁同伟挥了挥手。
“是……是……”小李魂不守舍地退了出去。
办公室里，只剩下祁同伟一人。
他脸上的悠闲瞬间褪去，只剩一片冰冷的肃杀。
他拿起手机。
屏幕上，是哥哥发来的那两个字。
【看着。】
既然哥哥让他看着，那就说明，一切尽在掌握。
他要做的，就是完全的信任。
以及，把这出戏，演得更逼真一点。
把火，烧得更旺一点。
只有火足够旺，那些藏在阴沟里的魑魅魍魉。
才会按捺不住，一个个自己跳出来。
他起身，走到窗边，俯瞰脚下城市的万家灯火。
赵立春，还有你们背后的人。
你们想看戏？
可以。
我祁同伟，就陪你们好好演一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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