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僵局 1
之后的几天，陈言感觉自己像个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活生生撕裂成了两半。
白天，他是《大劫案》片场那个谦逊甚至有点腼腆的年轻演员。
导演一喊开机，他就能迅速进入角色，该跑跑，该跳跳，台词一字不差，情绪到位。
导演喊“卡”的瞬间，他脸上立刻挂上那副人畜无害的笑容，对着工作人员点头致意，偶尔还跟凑过来的王胖子插科打诨两句。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层皮囊底下，冰冷的海水正在不断上涌。
每一次成功的表演，每一次精准的情绪切换，都像是在加固某种外壳，同时也将内里的某些东西挤压得变形。
一旦拍摄结束，回到酒店房间，关上门，整个世界就瞬间安静下来，静得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这时，真正的“工作”才开始。
他反锁房门，拉上厚重的窗帘，将城市的喧嚣与灯火彻底隔绝。
然后，他会站在房间中央，闭上眼睛，深深地呼吸，像是在进行某种诡异的仪式。
脑海里，开始强制性地回放温心引导他看到的那些片段。
冰冷棋盘落子的脆响、“双王盗窃案”策划时对城市脉络如同掌上观纹般的熟悉感......
他没有抗拒，而是主动迎上去，试图将自己沉浸进去，模仿那种思考模式，那种视万物为棋子的冷漠视角。
这过程极其痛苦。
有好几次，他在深夜猛地从那种状态中惊醒，发现自己浑身冷汗，胃里翻江倒海，冲进卫生间干呕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镜子里那张苍白的脸，眼神里残留着不属于“陈言”的冰冷和锐利，让他感到无比的陌生和恐惧。
他怕自己某一次“入戏”太深，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那个叫“陈言”的龙套演员，会不会就在某一次扮演“棋手”的过程中，悄无声息地消失掉？
......
《大劫案》拍摄现场。
“卡！”导演的声音带着兴奋，“好！非常好！陈言，就是这个状态！保持住！我们保一条！”
导演的喊声如同解除魔咒的咒语。
几乎在“卡”字落音的瞬间，陈言周身那股逼人的寒气瞬间消散。
他肩膀微微一松，眼神里的锐利和冰冷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短暂的茫然和空洞，仿佛灵魂刚刚从极远的地方被硬拉回来，还没找准落点。
他下意识地抬手揉了揉眉心，脸上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
拍摄间隙，王胖子拎着两瓶水走过来，一屁股坐在陈言身边。
他没像往常一样侃大山，而是沉默地拧开瓶盖，递给陈言一瓶，自己灌了一大口。
“言子。”
“嗯？”
“你老实跟哥们儿说，你最近是不是有事瞒着我？”王胖子直勾勾地看着他，“你这状态不对劲。有时候看着你，我瘆得慌，感觉跟不认识你一样。”
陈言拿着水瓶的手指收紧了一下。
他避开王胖子的视线，看向远处正在布景的工作人员，语气尽量轻松：
“想什么呢，就是研究角色压力大。这不演个苗青山那种疯子么，得揣摩那种劲儿。”
王胖子盯着他看了几秒，没再追问，只是叹了口气：“行吧。你有数就行。反正记着，有事别一个人扛着。”
陈言“嗯”了一声，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张一凡也走过来，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陈老师，您刚才那状态，可真够吓人的，我差点接不住戏。”
陈言只能笑着打哈哈，把话题引到表演细节上，心里却是一片冰凉。
他知道，刚才那不全是“演”出来的。有那么几个瞬间，他真的变成了“棋手”，用那种方式思考，用那种视角观察。
扮演黑暗，和让黑暗侵入自己，这其中的界限，正在变得越来越模糊。
......
一周后的深夜，那家名为“旧时光”的咖啡馆后门再次被轻轻推开。
陈言闪身进去，里面依旧只有昏黄的节能灯亮着。
林舒雅已经等在那里，靠在装咖啡豆的麻袋上，脸色比上次见面时更加疲惫，眼下的乌青清晰可见。她看到陈言，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连客套都省了。
“怎么样？”陈言直接问道，声音在寂静的储物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林舒雅从随身携带的帆布包里拿出一个平板电脑，点亮屏幕，调出一张城市地图。
上面稀疏地分布着几十个绿色的小点，还有更多区域是空白。
“进展不理想。”林舒雅的声音干涩。
“这一周，我们动用了一切能动用的力量，明面上是峰会前的安全排查，暗地里几乎把全市关键的公共设施翻了个底朝天。目前只确认并拆除了三十六枚。”
“三十六枚......”陈言重复了一遍，这个数字相对于小丑宣称的“数百枚”，显得杯水车薪。
“难点在于，”林舒雅用手指划拉着地图。
“这些炸弹布置得非常刁钻，而且似乎有联动机制。我们技术部门分析，很多炸弹之间可能存在某种感应或者触发关系...
也就是说，如果我们贸然拆除其中一部分，很可能就会触发警报，或者导致其他炸弹进入不可逆的倒计时状态...
小丑说的每12小时输入密码维持稳定，可能不是虚张声势。”
她抬起头，看着陈言，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我们现在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继续加大排查密度和精度，希望能尽快摸清所有炸弹的位置和关联逻辑...
争取找到一次性解决或者分批次安全拆除的方案。但时间......太紧了。”
陈言沉默地看着地图上那些稀疏的绿点和广袤的空白区，心一点点沉下去。
警方的困境在他预料之中，小丑的手段确实狠辣，这就像把一个布满诡雷的迷宫扔给了他们。
“我这边也一样。”陈言深吸一口气，把自己这边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
“小丑在催进度，要我证明立场。他像遛狗一样扔出一点点信息，让我疲于奔命。”
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沉重和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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