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7章西游69

离开了号山火云洞那片是非之地，师徒四人间的气氛依旧有些微妙。孙悟空板着脸走在最前，时不时抓一把被燎得参差不齐的毛发，兀自心疼加恼火。猪八戒拖着钉耙，嘴里嘟嘟囔囔，一会儿抱怨伙食清淡，一会儿嘀咕“到手的金丹飞了”。玄奘默然诵经，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与无奈。唯有沙悟净，依旧沉默地扛着行李，仿佛一切纷争都与他无关，只是偶尔看向两位师兄时，那沉稳的眼底会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深意。

如此吵吵嚷嚷又诡异地维持着平衡，行了数日。前方地势渐低，水汽氤氲，竟被一条大河拦住了去路。此河甚是宽阔，水流湍急，却非寻常江河的清澈或浑黄，而是透着一股子沉黯的墨黑色，水面不起浪花，只有无数大大小小的漩涡无声旋转，仿佛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河岸荒芜，不见舟楫，连飞鸟都远远避开这段河道。

玄奘勒马观望，蹙眉道：“好一条恶水！这般颜色，这般湍急，如何过得？”

正踌躇间，见远处河滩上有几个樵夫模样的人，正对着河水指指点点，面露惧色。玄奘便下马上前，合十问讯：“几位施主请了，贫僧问路，不知此河何名？可有渡船？”

那几个樵夫见是僧人，脸色稍缓，一个年长的樵夫叹道：“长老是远方来的吧？快莫要往前了！此河名叫‘黑水河’，凶险无比！河里住着个神通广大的妖怪，兴风作浪，专吃过往行人客商。早先还有胆大的船家摆渡，如今连片木板都不敢下水了！我们本地人，宁可绕远路百里，也不敢近这河边！”

“妖怪？”  玄奘心头一紧。

“可不是！”  另一个樵夫接口，脸上犹有余悸，“那妖怪时常现形，黑鳞黑甲，似龙非龙，似鳄非鳄，能在水里掀翻大船，也能上岸吞吃牲畜！前些日子，还卷走了河边村子里几个洗衣的妇人！长老，你们是出家人，可有法子……替我们除了这祸害？”  说着，几个樵夫都眼巴巴地望着玄奘。

玄奘闻言，慈悲心起，又感责任在肩，便转身与徒弟们商议。

孙悟空听了，火眼金睛往那黑沉沉的河面一扫，只见妖气弥漫，水腥扑鼻，确是个难缠的所在。他刚在火里吃了亏，又跟猪八戒打了一场，心里正不痛快，便懒洋洋道：“水里妖怪，麻烦得紧。俺老孙虽不怕水，但水下功夫终究不如岸上利索。这黑水污浊，下去一身腥，师父您看……”

猪八戒也连忙摆手：“是啊师父！这水黑得像墨汁，下去还不染成个黑炭头？俺老猪最不爱下水，湿漉漉的不说，这重刀在水里也耍不开！还是另想法子吧！”

两人推三阻四，显然都不愿接这湿活累活。

玄奘看向沙悟净。沙悟净放下行李，上前一步，沉声道：“师父，大师兄、二师兄既然不便，弟子曾在流沙河为妖，略通水性，愿下水一探，会会那妖怪，看能否为百姓除此一害，亦为我等寻条过河之路。”

玄奘见沙悟净主动请缨，心下稍慰，叮嘱道：“悟净，务必小心。若那妖怪厉害，不可恋战，速速退回，我们再从长计议。”

沙悟净点头应下，将行李交与猪八戒暂管，紧了紧腰间束带，又握了握降妖杖，对孙悟空和猪八戒略一颔首，便大步走向河边。他深吸一口气，运转功法，周身泛起一层淡淡的水蓝色光华，纵身一跃，“噗通”一声，没入那墨黑如漆的河水之中，竟连个水花都没溅起多大，身影迅速被黑暗吞没。

孙悟空和猪八戒在岸上看着。猪八戒嘀咕：“沙师弟倒是实在……不过这水看着就邪性。”

孙悟空没说话，只是金睛灼灼地盯着河面，手中金箍棒微微握紧。

沙悟净一入水中，便觉四周压力陡增，光线迅速黯淡，那河水不仅颜色深黑，更有一股粘稠阴寒之意，不断试图侵蚀护体光华。他默运玄功，降妖杖上青莲微光荡漾，驱散了些许不适，同时放开神识，小心探寻。

黑水河底并非平坦，而是怪石嶙峋，水草丛生，却少见鱼虾，一片死寂。循着那股最浓郁的腥臊妖气，沙悟净潜游了约莫一炷香功夫，前方豁然开朗，出现一座依托水下岩洞修建的简陋府邸，以巨大的兽骨和黑石垒成，门楣上歪歪扭扭刻着“黑水神府”四字，门前还有几个虾兵蟹将持着锈蚀兵器巡逻。

沙悟净隐匿气息，悄然靠近。正观察间，府门大开，一个身影摇摇摆摆走了出来。只见此妖人身鼍首，遍体覆盖碗口大的黑色鳞甲，四肢粗壮，指爪锋利，一条布满骨刺的长尾拖在身后，眼如铜铃，开合间凶光四射，口中獠牙外露，正是那作恶的鼍龙精！

龙精方要提步外出，忽的鼻翼几不可察地耸动了几下，那双铜铃般的怪眼骤然一凛，猛地转头，死死盯住沙悟净藏身的暗影，瓮声瓮气的喝声震得周遭草木簌簌发抖：“是哪个鼠辈在此鬼鬼祟祟，敢窥伺本神的府邸！”

沙悟净晓得行踪已然败露，索性不再隐匿，足尖一点，身形如苍松般稳稳现于明处，手中降妖宝杖寒光一闪，直指那妖物，声如洪钟，字字铿锵：“孽畜！你在此地兴风作浪，残害生灵，阻塞江河通路，作恶多端！今日沙某便替天行道，前来擒你！

鼍龙精抬眼瞧见对面立着个青面獠牙的和尚，先是一愣，随即仰天爆出一阵震耳的狂笑，震得水波都跟着乱颤：“我道是哪路不开眼的毛贼，原来是个青面獠牙的秃驴！来得正好，本神今日还没进膳，便拿你这蠢和尚打牙祭！”

话音未落，他也不回府取兵器，径直将那双布满尖甲的利爪往身前一抡，霎时卷起一股腥臭的黑色湍流，浪头裹挟着碎石泥沙，带着呼啸之声直扑沙悟净而去！

沙悟净冷哼一声，双手抡起降妖宝杖，杖身银芒暴涨，迎着那利爪狠狠劈下。杖爪相交的刹那，只听水中轰然一响，如惊雷炸破，震得周遭水流翻涌激荡，府门前的小妖们被这股气浪掀得东倒西歪，尖叫着纷纷向后退避。

这鼍龙精果然蛮力惊人，一身鳞甲更是坚硬如玄铁，沙悟净的降妖杖重重砸落，竟只听得  “锵”  的一声脆响，溅起几簇火星，根本难以破开他的防御。

而鼍龙精的利爪抓挠、长尾横扫，攻势更是凶猛凌厉。他本就生于水中，熟稔水战之法，在这片黑水之中更是如鱼得水，身形灵动得如同鬼魅。只见他在浪涛里穿梭腾挪，时不时搅动水流，掀起无数暗流漩涡，将沙悟净的身形缠得死死的，逼得他步步受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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