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冯延巳话一出口,就听背后太子一党的头面人物,户部尚书刘承勋冷笑一声,说道:“陛下,冯大人所言,实是误国殃民之论,为臣不敢苟同,还是请陛下准弘翼太子所奏,命江北各军,据险邀击,全歼周军在我境内的各路残兵。”
冯延巳听罢,到是没说什么,可他的亲弟弟,刑部侍郎冯延鲁不干了,利马跳出来,几乎用呵斥的口吻,怒道:“放肆,延巳大人乃当朝宰相,乞容你如此诋毁。再说齐王所奏,实合当下之情。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我辈读圣贤书,所学何事?无外乎仁义二字。正所谓仁者无敌,贵卿恬为国家大臣,也是读书之人,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此等落井下石的手段岂是我辈读书人可以做的吗?再说此时周强我弱,就算我们灭了周的两三万残兵,也无损其国本,反而会与周节下生死之仇。正可谓攻心为上,如若我们能放周残兵回归淮上,周人必定对我感激涕泠,也许就此退兵也未可知。就算周帝坚持伐我,我也可以堂堂仁义之师,以力败之,务使其心悦诚服,不敢犯我,方显我国如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而心向往之。若以小人之计取胜,虽可一时得逞,远观实非万全之策也。”
“哼,冯侍郎不是随宋国老一直在学习纵横之术吗?为何又对孔孟之道如此热忠呢?想必是前些日子在汴梁呆久了,有所感触吧!”说话的是一位穿纵鹤绯色朝服,身材中等偏瘦,年约三十五六岁的文官,他正是一向为人邋遢,对宋党中人出言苛刻的中书舍人韩熙载。
年初周侵淮南之时,冯延鲁正任东都副留守坐镇扬州,但由于其没有积极备战,又没有料到周军来势如此之猛,以至于周将韩令坤攻到扬州城下,冯延鲁所部不战自溃,扬州城未经一战便落入了周军手中。至于冯延鲁本人,他原想化妆成僧人逃回江南,但不慎为周军发现,从而被擒往周都汴梁,滞留了数月,直到上个月初,才在孙晟的帮助下,回到了金陵。
此时冯延鲁一下子被韩熙载戳到痛处,脸上自然是红一阵白一阵的,只好喏喏无言的退在一旁。
俗话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你欺负人家弟弟,当哥哥的自然不会善罢甘休。韩熙载刚讥讽了冯延鲁几句,就见冯延巳怒不可彻的跳出来,瞪着他吼道:“延鲁督阵江北,虽不慎被擒,但也算是为国蒙难。你这纵妾卖淫之徒,有何面目评价他的过失。”
“韩大人何日升的品阶?为何不通知老朽一声,也好送个乌龟、王八当礼物。不过说实话,老朽还是看韩大人穿绿衣最为顺眼啊!”五鬼之一,谏议大夫查文徽也顺着冯延巳的话意,故意拖长了声音,戏谑的捧了一句。南唐沿袭唐律,规定品服的颜色为:三品以上着紫色;四品,深绯;五品,浅绯;六品,深绿;七品,浅绿;八品,深青;九品,浅青。品服的花饰:三品以上绣纹:一品,径五寸独科花;二品,径二寸独科花;三品,无枝叶散答花。四至七品绣纹,均是径一寸的小朵花;八至九品无绣纹。庶人只能衣白布。而韩熙载前不久还只是官居六品的郎中。
在南唐的诸多朝臣之中,韩熙载的为人最是放荡不羁。其家中养有三四十名歌妓,韩熙载给她们的身份也都是待妾。这些歌妓有时也会暗地里喧淫偷欢,对此,韩熙载虽然明明知道,但却从来不闻不问,就算有人私下用这个事情嘲讽他,他也就是一笑置之,从未把它当回事。毕竟在这样一个战乱叠起、女多男少的年代里,就算是当朝第一名臣孙晟的家里,也是妻妾成群的。
不过,冯延巳把这样睚晦的事情拿到庙堂之上来说,那就有点太伤人了,因为庭议的所有对话都是有史官详细记录的。对韩熙载这样一个淡泊功利的人来说,崇高的道德声誉,就是他的一切,也是他经年累月、小心呵护的唯一成果。现在有人在它上面狠狠的踩了一脚,这就难怪韩熙载听了冯延巳的话后,几乎气死,但是偏偏又无法辩驳对方,再看查文徽等人幸灾乐祸的态度,当时就把他恨得咬牙切齿,久久说不出话来了。
冯延鲁眼见政敌受糗,更是有些兴奋的再次出班奏道:“陛下,请您准齐王景达所奏,让开道路,放周军返回淮上吧。毕竟周无灭我之力,而我也无侵周之能,两个国家没必要为这万余残军,节成生死之仇。”冯延巳、查文徽等宋党中人也纷纷复意,一时间,朝堂上请准齐王旨的声音盖过了一切。
可还没等皇帝李璟作出答复,就见人群中有人大声说道:“延鲁大人不是想学那苏子吧!”(注:苏子,即苏秦,战国时期纵横家。当时,东周国君想要种水稻,上游的西周不放水,苏子主动请缨去游说西周。苏子见到西周国君后,劝说:“您的主意打错了!如果不放水,反而使东周有了致富的机会。现在东周的百姓都种麦子,没有种其他东西。您如果想坑害他们,不如突然一下子给他们放水,去破坏他们的庄稼。放下了水,东周一定又改种水稻;种上水稻就再给他们停水。如果这样,那么就可以使东周的百姓完全依赖于西周而听命于您了。”西周君同意了苏子的建议,于是放水。苏子得到了两国赏金。)
众人循声望去,说话的是一位年约四十,五官端正,面目清秀,眉宇之间流露出一种刚正不讹之气的中年人,他就是大理司少卿,素有铁面阎罗之称的萧俨。
皇帝原本有些意动,可被萧俨这么一打岔,却没下文了,再看宋党中其他几人略带嘲讽的冲自己笑了笑,顿时就把冯延巳的肺给气炸了。要说这冯延巳也算是搬起了石头,砸自己的脚。萧俨为人嫉恶如仇、刚直不阿,百官贵戚对他无不退避三舍,就算是孙党中,他的几位至交好友犯法,他也从不留情,官当到这个地步,那就只能是朋友越来越少,敌人越来越多。前不久,萧俨错审一案,冤判一个妇人坐牢,但没想这妇人却死在了狱中,按律萧俨就算不被杀头,也是个丢官罢爵的下场,此时正逢孙晟出使江北,朝内几乎无人替萧俨说话、辩解,就连同为孙党的钟谟、李德明等人,也落井下石的要求朝廷处死萧俨,而冯延巳在这个时候用他弟弟延鲁的话讲‘就是不知那根劲搭错了’,反而替萧俨开脱罪名,求得了李璟对萧俨的赦免。当然,结果也一目了然,人家萧俨并未领他冯延巳的情,该说什么还说什么,一切照旧。
“萧大人也算是朝廷干臣,怎可无凭无据的诽谤朝廷重臣,你是怎么当上这个官职的?”冯延巳说这话,一方面是因为对方责难冯延鲁的话很重,他不得不做出反应,另一方面,他也有点醒对方的意思。
萧俨大概也明白了冯延巳的话中所指,但是,这让他有一种更加不痛快的感觉,而他那骄傲的个性更是不允许他在这个时候低头。同时,冯延巳这种挟恩图报的态度,也让萧俨有些怒气填膺。他冷冷的回敬道:“下官只不过是庐陵的一个书生,要论捉笔填词,下官就是再学十年,也不及宰相您的十分之一;要论喝酒和谐笑,下官就是再学一百年,也不及宰相您的百分之一;要论谄媚阴险与狡诈,更比宰相您差千倍万倍。您虽然救过下官一命,下官也铭记与心,不敢有丝毫忘却。但是现在我们所议的,是关乎国家社稷的大事,下官不敢因私而费公。如果宰相大人觉的救下官是个错误,那么萧某的大好头颅在此,请陛下和宰相大人收回。”(注:历史上孙晟曾对冯延巳说过类似的话!)说的这,萧俨双膝跪地,冲李璟连磕三个响头,大声疾呼道:“陛下,臣不愿意受阴险奸诈之徒的恩惠,请陛下赐臣一死。”
“朕知萧卿家是忠义之士,又是朝廷干臣,未可轻毁,萧卿家平身吧。”整个早朝都在装聋做哑的皇帝李璟,这个时候终于说话了。其实李璟对宋党的心态,也是很矛盾的。一方面,宋党中的冯延巳、冯延鲁、陈觉、李征古、魏岑、查文徽等人都在他当太子时的近臣,可以说这些人就是他的全部心腹,是可以信任的对象;但是另一方面,得到他信任,并把持朝政的宋党一天天壮大,也越来越嚣张,而他自己又缺乏政治能力,不得不依靠宋党中人,这让李璟的心中很是不爽,更何况宋党之魁,还是那个当初不赞成他当太子的宋齐丘。所以李璟一直想给宋齐丘等人在朝廷中多立一点竞争对手,好牵制宋党,这也是孙党虽人寡力弱,却能和宋党斗得旗鼓相当的根本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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