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抢水

二伯和爹连着几天去县城买回来了好几车粮食。现在家里的麦子总的有二十六石、粟米三十石、稻米五石、秫米十石、豆子类的十石。

桃花村赖以生活的水源，除了村里的四口老井，就是经过村东头的那条唐河，据说河长有25里，养育了这十里八乡的村民。

惊蛰这天，本该有雷的。可天上连片云都没有，烈阳高空挂。

村里人都坐不住了，再也没有侥幸心理，家中有余钱都去镇上或县里购买粮食。家中没有余钱的则勒紧裤腰带，每日饭食做得更稀些。

林岁安今天跟着爹爹来老槐树下的那口老井打水，刚蹲在井台边往里看水位。就听到村里在排队打水的几个妇人们七嘴八舌地说话。

“整个冬里就没雪，这惊蛰了又没雨，地里的麦子我看是……唉！”王婶子叹了口气，“你们看，今天这井的水位是不是又降了一些。”

“可不是？”李婆子声音压得极低，“我当家的昨儿去镇上打听，粮价又涨了，一斗麦子你们知道现在多少吗？”

“唉，麦子一斗已经四十文了。粟米三十五文了”春桃娘忍不住说。

“天啊！”旁边几个妇人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林岁安没有吭声，只是攥紧绳子帮忙把水桶提上来。

就在林三勇拿上扁担准备挑起水的时候，远处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抬头就看见村里的赵三瘸着腿从田埂上跌跌撞撞跑回来。“李家村的人……把河截了！”

赵三喘着粗气，“他们拿着锄头、柴刀、扁担见人就打！”

井台边打水的妇人们瞬间炸开锅了。

“天杀的！这是要绝我们的活路啊！”李婆子尖着嗓子骂。

“快，快，快去王氏宗祠里敲锣，通知村里的汉子去。”不知是哪个机灵的妇人提醒了一下。

林三勇放下水桶，快速跑去王氏宗祠拿起锣。

“咣咣咣”边走边敲还大声吆喝，“村里能拿家伙的，都到村东头唐河集合。林三勇卖力的吆喝着，没一会就有两三百人拿着农具从各家各户冲了出来。

林岁安也赶紧往家跑，回到家才从奶奶口中得知，爷爷跟大伯二伯今天去河边看河水化冻了没，准备要改种。

林岁安暗道一声不好，也没跟奶奶多说。喊上了福平、福安，拿上了猎叉、柴刀、扁担就往唐河去。

等他们仨到河边到时候，河边已经是乱成一锅粥了，他们三个根本分不清哪些是桃花村的，哪些是李家村的，不敢贸然加入战斗。

“大伯二伯跟爷爷在东北角！”林岁安眼尖，指着河湾处。

三人踩着硌脚的卵石往前冲，还差大伯他们两丈的距离，就看到李家村一个后生正抡着钉耙朝二伯背上砸。林岁安喉咙里迸发出声怪叫，扁担横着过去，堪堪挡住那要命的铁齿。

“爷爷！蹲下！”

福平一个箭步冲上前，把佝偻的老人护在身后。老爷子脸上沾着泥点子，嘴唇煞白，手里还死死攥着半截打断的锄柄。福安趁机踹翻那个拿钉耙的，还用柴刀背往那人小腿上用力砸了下去，疼得那人当场就趴下。

“走！往西走！”林岁安架起爷爷左臂，福平扶着右边，三人跌跌撞撞往芦苇丛退。

退到老柳树下时，林岁安才发现二伯的右臂不对劲。灰布袖子晕开大片暗红，血珠子正顺着指尖往下滴。

“二伯！”

“没事，就划了下。”林二勇还想摆手，胳膊抬到一半就疼得直抽气。

福平已经撕下衣摆，抖着手去缠伤口。布条刚碰上皮肉就被血浸透了，露出底下翻卷的伤口三寸长，白肉外翻，隐约能看见骨头。

林岁安胃里一阵翻滚，二伯蹲下身抓了把河泥，混着唾沫搓成团，啪的按在伤口上。泥团立刻被血水浸成暗褐色，顺着二伯的青筋暴起的小臂往下淌。

此时大伯也追了上来，看到二伯手上的伤，赶紧从身上撕了一块布给用力给绑了绑。

老爷子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枯瘦的手抓住林岁安肩膀：“回……回去……”

河滩上的人开始三三两两撤退，王虎被人架着，右胳膊软绵绵垂着；张屠户边走边吐，每咳一声就带出血沫子……。

“二哥呢？福安呢？”林岁安惊恐的发现，福安没有在身边。

刚林岁安看到大伯他们的时候，福安也在河的南边看到了林三勇。

此时的林三勇正被两个黑脸汉子按在河水里。

“爹！”

福安刚要冲过去，眼角突然闪过一道黑影，李家村的一个年轻人不知何时绕道侧后方，手里扁担抡圆了朝林三勇的后背砸去。

福安身体比脑子快，他箭步上前左臂一横。

“砰！”

沉闷的撞击声后，是清晰的“咔嚓”一响。

福安起初以为是扁担断了，直到剧痛海啸般从左臂席卷全身。他的小臂无力的垂了下来，尺骨断裂处刺破皮肉，白森森地支棱着，血瞬间就糊满了半截袖子。

“福安！”林三勇的吼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福安踉跄着倒退了两步，疼，太疼了，疼得眼前发黑，牙关咬得咯吱响。

当李家村那年轻人准备再次举起扁担时，桃花村的两个汉子举着扁担、锄头过来帮忙。

林三勇挣脱了那两人，紧跑几步扶住了就要跌倒的福安。

“忍着，我现在立马带你去找齐大夫。”说着立马拦腰抱起福安往桃花村跑。

林岁安在周围看了一圈，正看到亲爹抱着福安往村里方向跑。转头跟福平等人说了声：“爷爷、大伯、二伯，我看到爹抱着福安，恐怕是受伤了。我们也赶紧往村里走。”

李老栓是唯一一个死的。

这个李家村最年长的参战者，原本只是举着粪叉在人群外围吆喝。当桃花村的年轻后生撞过来，他脚下一滑，后脑勺正磕在河滩突出的卵石上，鲜血从花白的头发里涌出。

“死…….死人了！”

不知是谁先喊出来的，厮杀声为之一静。李家村的人呼啦围上去，又瞬间退了开来。

李老栓浑浊的眼睛直直瞪着天空，嘴角还保持着呐喊时的形状。他手里的那柄粪叉还在淤泥里。

林岁安正拖着受伤的二伯往后撤，听见这声喊浑身一激灵。

“偿命来！”李家村的一个后生大喊一声，拿着锄头就准备冲向桃花村的人群。

“住手！都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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