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相遇

第二日，林四勇手持门帖，踏入了州学附近颇有名气的清茗轩茶楼。他点了一壶最便宜的高末，寻了个靠近角落、却能清晰听到中间一桌高谈阔论的位置坐下。

中间那桌，坐着几位本地颇有名气的士子和一位致仕的员外郎，正议论着时事。话题很快转到城外流民。

“王员外，您老德高望重，依您看，府尊此番征役疏河，是利是弊？”  一个年轻士子问道。

那王员外捋须沉吟：“疏浚河道，利在长远，防洪患，通漕运。以工代赈，亦不失为权宜之计。然老夫忧者，乃流民怨气！强征之下，恐生民变。且今冬严寒，工地上缺衣少食，只怕…”

“只怕又是一场人祸！”  另一位士子接口，语带激愤，“安置点管理混乱，胥吏层层盘剥，那点赈粮到流民口中还剩几合？名为代赈，实为奴役！长此以往，恐非社稷之福！”

林四勇听得心潮起伏。他见时机成熟，端起茶杯，起身走到那桌旁，对着王员外等人恭敬一揖：“诸位先生高论，振聋发聩。学生定州林四勇，冒昧打扰。

方才听先生言及流民怨气与胥吏之弊，学生深以为然。然则吾辈读书人，身负先忧后乐之志，当此之时，除却清议，可有切实之法稍解民困？学生愚钝，恳请赐教。”  他姿态放得极低，问题却问得极有格局。

王员外等人见林四勇虽然年轻面生，但举止有度，谈吐不俗，又提及先忧后乐，顿生好感。

王员外道：“林生心怀黎庶，难得。老夫以为，当务之急，一在监察，防胥吏克扣。二在施药，阻疫病蔓延。若有本地善堂或士绅能组织些微薄之力，送些御寒旧衣、施些汤药，或可稍缓其苦。”

他看向林四勇，“林生既有此心，不妨联络同窗，或可做些力所能及之事。”

林四勇心中豁然开朗！这不仅是建议，更是一条接近流民安置点的潜在通道！他再次深深一揖：“学生受教！王员外仁心，学生钦佩之至！若能稍尽绵薄，义不容辞！”

就在这时，邻桌一个一直默默喝茶、穿着半旧绸衫的中年人，忽然对林四勇开口，带着明显的河北口音：“这位林相公，可是定州人士？”

林四勇心中一凛，忙应道：“正是。先生莫非…”

中年人笑道：“在下姓孙，行商于此。祖籍是定州安喜县。听相公口音亲切，故有此一问。相公适才所言寻亲…可是有亲眷在城外安置点？”

林四勇心中狂跳，强压激动：“正是！学生大哥林大勇、二哥林二勇、三哥林三勇，并一干亲眷，皆在逃难途中失散，恐陷于安置点中！孙先生可有门路…”  他眼中流露出急切。

孙姓商人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不瞒林相公，在下常与户房做些小生意，倒是认得一位姓赵的书办，专管南城厢流民户籍登记。此人…颇好杯中物。”  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若相公有意，在下或可代为引荐，约个时间地点。只是…”  他捻了捻手指。

林四勇瞬间明了。他深吸一口气，从怀中摸出一小块碎银，不着痕迹地塞入孙商人手中：“学生明白！一切有劳孙先生费心！此乃茶资，不成敬意。若能得见名册，寻得亲人踪迹，学生另有重谢！”

孙商人掂了掂银子，脸上笑容更盛：“好说好说！林相公静候佳音便是。”

走出清茗轩，林四勇握紧了袖中的拳头。州学的门帖、同窗的同情、王员外的建议、孙商人的门路…下一步，便是去见那位嗜酒的赵书办。

林岁安带着红丫跟小豆丁刚准备去茶楼，看看有没有跑腿的活计顺便打探消息。突然看到一个穿着襕衫的男人侧脸很像林四勇。赶紧拉着红丫快走几步。

“四叔？是四叔吗？”一声熟悉的稚嫩嗓音传入林四勇耳中，顿时心头一震。他猛地回头，看到的就是一个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破烂衣衫的小女孩，头发杂乱。背后背着一个小婴儿，身边还站着个一样穿着破烂的小丫头。

林四勇突然就红了眼眶，哽咽着跑了过去抱住林岁安，“你爷奶、爹娘呢？他们在哪里？怎么让你们仨在城里乱跑？带四叔去找他们？.......”林四勇的一阵输出，林岁安都不知道回哪个了。她算是知道了，四叔没跟爷奶、爹娘他们一起。

被林岁安猜中了，两个人交换了下信息才知道，林岁安她们是三个小的被冲到束鹿县遇到好心人，搭漕船来到大名府的。而林四勇他们一家三口则是冲到沧州的。

当林四勇知道林岁安带着两个这么小的弟弟妹妹活着来到大名府，连连感叹三人的运道极好。

林岁安带着林四勇回到了三小只暂住的小厦子，看到小厦子的时候，这个秀才公完全不顾形象又捂脸擦泪。

林岁安简单收拾了下家当，跟房东老婆婆告别并感谢，告知她已经找到了亲人，要离开了。

周边的邻居也都知道了她们仨找到了亲人，有人感到庆幸，有人觉得可惜没能从这几个孩子身上得到点好处，当然也有人羡慕她的亲人是个秀才公。

当林四勇领着林岁安三回到租住的小院时候，陈氏也是一顿流泪感叹，抱抱林岁安又抱抱红丫连连感叹老天的垂怜。当看到被林岁安养得白胖的田路生更是泣不成声，她知道这逃难路有多难，这么小的三个孩子竟然真的都活着。

林四勇把今日打听来的消息跟陈氏和林岁安分享了一下，现在他已经不把林岁安当一个无知的小丫头了。哪个小丫头能带着两个孩子平安的活到现在。

双方交换了信息，得出的是结论是赶紧去灾民安置点找家人，现在官府的下一步动作马上就要开始了。

接下来陈氏跟林岁安在城内购买路上要用的物资，林四勇去寻找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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