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下午两点的内线电话，铃声只响了一下，林小美就抓了起来。

吴书玉的声音平直地传过来：“小美，审计组让你过去五楼会议室，王主任要见你。”

电话挂断，听筒里只剩下忙音。

纪良上午在她耳边说过的话都还在脑子里盘旋，林小美闭上眼，强迫自己把那口气压下去。

起身，她走向洗手间，脱下身上那件略显身段的连衣裙，换上了一件最普通的白衬衫，扣子一直扣到最上面那一颗，紧紧勒住脖颈。

下身是条黑色的西裤，包裹着双腿，线条被模糊掉。

她没化妆，甚至没涂口红，只将头发用一根黑色皮筋紧紧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后颈。

五楼会议室的门是虚掩着的。

她敲了二下，里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进。”

推开门，房间里的冷气扑面而来。

主位上坐着一个男人，大概是王建国。

他没看她，眼皮耷拉着翻文件，他身边坐着一个年轻男人正低头在本子上写着什么。

“王主任。”

王建国这才抬起眼皮，目光却像探照灯直直地打在她脸上，然后下移，从她紧扣的领口一路看到她绷直的膝盖。

“林小美同志，坐吧。”

林小美感到那道目光似乎有实质的温度，灼得她皮肤发烫。

她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动作有些僵硬地坐下。

双手交叠，放在膝上，后背离开了椅背挺得像一根棍子。

“不用紧张，就是随便聊聊，了解一些情况。”

王建国说着，拿起桌上一份薄薄的文件用手指弹了弹，翻开档案。

“明瑞医药销售分公司，你大学毕业后的第一个单位，没错吧？”

“是。”林小美的喉咙有些干。

“邵明腐败案的核心企业就是明瑞医药，这件事你应该知道。”

他说的不是问句，是陈述句。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王建国的嘴角扯出一个极淡的弧度，像是在笑，又不像。

“是吗？”

他身前倾，压迫感随着他的动作一同袭来。

“那你具体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明瑞？通过什么方式，又是谁帮你办的手续，让你进了市药监局，直接给纪良局长做文员？”

一连串的问题砸过来，林小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想起纪良对她的交代。

“不要主动解释，不要添加任何个人情绪，问什么，答什么，不知道就说不知道。”

她定了定神，回答道：“邵明案发之前我就已经从明瑞公司辞职了。后来是通过市里统一组织的事业单位招聘考试，被分配到药监局办公室的。”

王建国显然对这个标准答案并不满意，他加重了语气：“分配？据我所知，那批招聘进来的新人里只有你一个人被直接安排到了局长身边工作。纪局长对你似乎是格外器重啊？”

这是赤裸的暗示，暗示她和纪良之间有不正当的关系。

林小美的脸“唰”地一下涨得通红，屈辱和愤怒涌上心头。

她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掌心。

“我……我不清楚。这都是领导的安排，我只是服从组织分配。”

她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

王建国盯着她看了足足有十几秒，想从她脸上看出破绽。

“好，我们换个问题。你在明瑞医药工作期间，主要负责什么？和邵明，或者药监局其他领导，有过业务往来吗？”

“我只是个普通的内勤，主要负责整理一些销售数据和会议记录，从来没有接触过公司高层，也……也不认识药监局的任何人。”

一个小时的谈话，对林小美来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王建国的问题越来越刁钻，从她的家庭背景，到她的个人生活，甚至旁敲侧击地打听她和纪良的日常接触细节。

林小美全程都紧绷着神经，像一个牵线木偶机械地重复着那些简单干涩的回答。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那间会议室的，只觉得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双腿发软，几乎要虚脱。

她没有回自己的办公室，鬼使神差地乘电梯上了顶楼。

天台的风很大，吹得她脸颊生疼。

林小美扶着栏杆，俯瞰着脚下这座城市，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被狂风暴雨席卷的小船，随时都可能倾覆。

而纪良是她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这时，她的手机响了，是纪良发来的一条短信，只有简短的两个字：“上来。”

纪良的办公室里，窗帘拉着，只开了一盏落地灯，光线有些昏暗。

林小美推门进去的时候，他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她，手里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茶。“谈完了？”他没有回头。

“嗯。”林小美低着头，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纪良转过身，走到她面前，将手里的茶杯塞到她冰冷的手里。

“受委屈了？”他伸手用指腹擦去她眼角的泪痕。

温热的触感让林小美浑身一颤，压抑了一下午的委屈瞬间决堤。

她再也忍不住，扑进他怀里，像个迷路的孩子一样放声大哭起来。

“他们……他们太过分了……他们问我……问我们……”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话都说不完整。

纪良一只手拍着她的后背，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猫。

等她哭声渐歇，情绪稍稍平复了一些，纪良才开口：“哭够了？”

林小美从他怀里抬起头，一双眼睛又红又肿，像兔子一样。

“记住了，这是最后一次。”

纪良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从今以后你是我纪良的人，谁也碰不了你，谁也欺负不了你。”

他的话让林小美慌乱的心找到了主心骨。

“可是……王建国他……”

“一只叫得欢的狗而已。”

“他以为自己抓到了我的把柄，迫不及待地想回去跟他主人邀功。那就让他去。”

“陈克明这步棋，走得又急又蠢。”

纪良拉着她，在沙发上坐下。

“他以为把我摁在青原，就能高枕无忧了？他太小看我了，也太高估他自己了。”

“他想查，我就给他提供‘证据’。他不是对你感兴趣吗？那我就让他好好看看，你是怎么被‘破格提拔’的。”

与此同时，在城南一处不起眼的旧小区里，周婉正经历着一场心理上的煎熬。

自从收到那张诡异的照片后，她就按照纪良的指示努力扮演着一个惊弓之鸟的角色。

但那种被人死死盯住的感觉，却像附骨之疽，让她寝食难安。

楼下那辆黑色的老款桑塔纳，依旧每天准时出现。

今天，对方终于有了新的动作。

一个自称是社区网格员的中年男人敲开了她的家门，说是进行常规的人口信息核对。

男人问的问题很琐碎，周婉敏锐察觉到他的问题都若有若无地指向了邵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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