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你就不想坐那个位置？
林小美上任的消息在药监局内部引起不小的波澜。
一个刚刚犯了大错被边缘化的人，转眼间就成了市领导跟前的红人，这戏剧性的转变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
风言风语开始在私下里流传，有人说林小美背景不简单，有人说她走了王副市长的路子，更多的人则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想看看纪良会如何应对。
纪良的应对方式就四个字。
毫无应对。
他像往常一样工作，对林小美的新任命不闻不问，甚至在公开场合碰到也只是淡淡地点点头，客气得像个陌生人。
这种彻底的无视比打压都更让林小美难受。
她感觉自己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所有的不甘和示威都显得那么可笑。
她憋着一股劲，想在新的岗位上做出点成绩，让纪良，让所有看不起她的人都瞧瞧。
青年监督委员会的工作很快就展开。
王永军交给她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对金州药业的资产进行一次全面的摸底盘查。
这是一个烫手的山芋。
金州药业是纪良的地盘，她一个外人贸然插手，无异于虎口拔牙。
林小美硬着头皮，带着两个刚从大学毕业的年轻人组成了一个调查小组，浩浩荡荡地开进金州药业。
金州药业的厂长是纪良一手提拔起来的老实人，一听说是林小美带队来查账，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他不敢得罪林小美，更不敢得罪纪良，只能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林小美憋着一口气，把姿态摆得很足。
她要求查阅所有的原始账目、仓库的进出库记录，甚至连车间里几台老掉牙的机器都要亲自过问。
她的咄咄逼人很快就引起工人们的不满。
“这小姑娘是谁啊？一来就指手画脚的，比纪局长的架子还大！”
“听说是市里派来的，专门来监督咱们厂的。”
“监督？我看是来找茬的吧！咱们厂刚有点起色，可经不起这么折腾！”
风言风语很快就传到纪良的耳朵里。
吴书玉气冲冲地找到纪良：“她这是想干什么？这不是胡闹吗！金州的账目我们局里早就审计过了，清清楚楚，她这么搞不是明摆着信不过我们，信不过你吗？”
纪良放下手中的文件，不紧不慢地问：“王永军那边有什么动静？”
吴书玉一愣：“什么动静？”
“林小美是王永军手里的枪，枪打不打响，得看开枪的人。”
“他让林小美来金州，不是真的想查出什么问题，他是在敲门膈应我。”
“敲你的门？”
“不。”
纪良摇了摇头，“是敲李德明那边的门。”
吴书玉瞬间明白。
天河药业倒台后，百草堂成了收购金州药业的唯一选择。
李德明最近春风得意，几乎已经把金州当成了自己的囊中之物。
王永军在这个时候让林小美去查金州的资产，就是在给李德明上眼药。
他是在告诉李德明，金州这块肉不是你纪良一个人说了算的，也不是你百草堂想吃就能吃的。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就这么看着她胡搞？”
吴书玉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让她查。”
纪良冷笑：“我想看看王永军这只老狐狸到底想唱哪一出。”
林小美在金州药业那边脚不沾地地折腾了一个礼拜，把厂子翻了个底朝天，结果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没找出来。
金州的账本干净得跟水洗过似的，唯一的问题就是账上没钱。
她拿着一份没什么内容的调查报告，垂头丧气地去找王永军交差。
王永军听完，非但没说她半句不是，反而慢悠悠地笑了。
“小林啊，辛苦了。查不出问题这不就是最大的问题嘛。”
他端着茶杯，吹着上面漂着的茶叶末。
“你想想，一个快倒闭的老国企账上怎么可能这么干净？这说明啊，有人提前把手脚都做好了，该抹平的都抹平了嘛。”
林小美心里咯噔一下：“您的意思是……纪局长他？”
王永军笑着摆摆手，打断了她：“这话我可没说。”
“纪良同志是个好干部，但好干部也不代表他就不会犯错。有时候嘛，为了所谓的大局用点特殊的法子，也能理解嘛。”
他放下茶杯，看着林小美，眼神深得看不见底。
“小林你还年轻，看事情不能光看一层皮。这份报告你拿回去再琢磨琢磨改一改，有些事不需要真凭实据，只要有个合理的怀疑就够了。”
林小美的心一点点往下沉。
她听懂王永军的意思。
他根本就不关心金州药业到底有没有问题，他要的就是一份能拿来攻击纪良的材料。
自己就是那个给他造材料的人。
她鼓起勇气，声音发着颤问：“王市长……这……这不是让我造假吗？”
王永军的脸沉了一下，但很快又挂上了笑。
“小林，话不能这么说，这不是造假，这是根据现有情况做的政策性分析。”
他伸手拍了拍林小美的肩膀，口气也变得像个语重心长的长辈。
“你要记住，在机关里有时候过程比结果重要，态度比事实重要。你是我推荐过去的，你的态度就代表了我的态度，这个道理你懂吗？”
林小美站在原地，手脚冰凉。
她懂了。
她没路可退了。
从她接下这个活儿那天起，她就已经上了王永军的船下不去了。
窗外的天一点点黑下来，跟她的心一样没一点亮光。
林小美拿着那份要琢磨的报告，魂不守舍地回到自己办公室。
王永军的话像个魔咒在她脑子里来回转。
只要她照着王永军的意思，在报告上添上那么几句合理的怀疑，纪良马上就会惹上大麻烦。
一连两天，林小美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对着那份报告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合理地怀疑。
这词儿听着多好听也多吓人。
它就是一把刀，外面包着最好看的绸缎，能杀人不见血。
她恨纪良。
恨他那么冷，恨他那么干脆地利用自己，更恨他事后那种高高在上、理所当然的样子。
那句“你太让我失望了”像火一样天天晚上在她心里烧。
凭什么？
凭什么她就得是那个被牺牲、被看笑话的人？
王永军给了她一个机会，一个能让她把腰杆挺起来能让纪良后悔的机会。
可是……她真的想要这样的机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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