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匿名电话

一石激起千层浪。

这等于直接指着肥源医疗这种背景深厚的公司的鼻子说：你们不配上桌。

公告发出去的第二天，采购办的电话就没停过，全是来咨询和抗议的。

林小美一概不理，所有问题让对方发正式的函件过来。

这些人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真正有分量的人不会用这种方式跟她对话。

果然到了下午，办公室里安静了下来。

但这种安静比之前的嘈杂更让人心慌，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高健达没有来找林小美，甚至连一个电话都没打。

他绕了个弯子，通过一个老同学的关系再次约到吴书玉。

还是那家茶楼。

“吴主任，我今天来是想向你请教一个问题。”

高健达的姿态放得比上次更低，带着困惑和无奈。

“你们采购办新出的那条规定，是不是……太针对我们肥源了？”

吴书玉心里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高总，规定是面向所有企业的，不存在针对谁的说法。”

“话是这么说。”

高健达苦笑一声：“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就是为我们量身定做的。林主任……不，应该说是纪局长这是铁了心要把我们这些有原罪的企业一棍子打死啊。”

他巧妙地把矛头从林小美身上引到了纪良身上，又把自己放在了受害者的位置。

吴书玉端着茶杯，没有说话。

她心里那根刺又开始隐隐作痛。

是啊，纪良的风格就是这样，要么不做，要么做绝，从来不给人留余地，无论是对敌人还是对自己人。

“吴主任，我知道您是纪局长最信任的左膀右臂。”

“您跟在他身边最久，也最懂他。您说他这么做到底是为了公事，还是……为了给某些人铺路，好让她快点出成绩，好坐稳那个本不该属于她的位置？”

这句话扎进吴书玉心里不甘的地方。

她为纪良鞍前马后，熬了多少夜，挡了多少酒，处理了多少烂摊子。

可到头来那个最风光的位置纪良却给了一个刚刚背叛过他的林小美。

凭什么？

吴书玉捏着茶杯的手指用力。

她抬眼看着高健达，这个前几天还让她觉得油腻的男人，现在镜片后的眼睛里竟透出一种可以说是知己的目光。

他没把她当成可有可无的下属或者一个传话的工具。

他看见了她，看见了她在这个位置上不上不下的尴尬和那些说不出口的憋屈。

这点看见扎破她心里某个积怨已久的气球。

“纪局的心思，哪里是我们做兵的能懂的。”

吴书玉的声音轻飘飘的。

“不过，林主任确实是新官上任，那股火烧得旺。我们办公室的电费这个月怕是都要超标了，年轻人想把事儿干漂亮也能理解。”

她一句话都没说死，更没透露半分具体的工作内容。

全是些办公室里再寻常不过的闲谈和抱怨。

可这些话在高健达这种人耳朵里就自动翻译成了另一层意思。

电费超标意味着林小美事必躬亲，底下没人能让她放心，团队还没捏合成型。

想把事儿干漂亮意味着她急，急着要拿出成绩来堵住所有人的嘴。

人一急，脚下就容易踩空。

高健达嘴角的笑意藏不住了。

他要的就是这个急。

当天夜里快十一点，整栋楼都黑了，只有林小美的办公室还亮着。

她正对着一份供应商的补充材料皱眉，桌上的座机毫无征兆地响了。

一串陌生的本地号码。

谁会在这个时间打办公室的电话？

她迟疑地拿起了听筒。

“林主任？”

是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林小美的头皮瞬间麻了一下。

“我是。”

“呵呵，林主任，年轻有为啊。”

电话那头的男人轻笑了一声：“这么快，青原市上百家药企的生死就攥在你手里了。”

对方话里的讥讽根本没打算藏着掩着。

“步子太大，当心裤子开线。”

林小美握着听筒的手收紧了。

“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我就是个好心人免费给林主任提个醒。”

男人的声音不紧不慢，像是在闲聊：“你亲自画的那个招标管理办法第二章第七条第二款，关于供应商资质审核的流程……好像跟去年市里发的那个《优化营商环境条例》有那么一丁点儿对不上。”

林小美的血一下子凉了半截，她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动作太大，膝盖撞到了桌子腿，一阵闷痛。

“这个对不上的地方很小，小到你们内部审核的人都看不出来。但是呢，如果有人请一帮专门抠字眼的律师拿这个去做文章，申请个行政复议，要求暂停整个招标流程……林主任，你猜这事儿能不能成？”

“这只是个开胃菜，祝你好运。”

电话咔嗒一声挂了。

林小美举着断了音的听筒，僵在原地。

她几乎是扑到电脑前找出那两份文件，一个字一个字地比对。

五分钟后，她瘫坐在椅子上，手脚冰凉。

他说的是真的。

那是一个在程序上微不足道的瑕疵，一个甚至可以说是为提高效率做出的微调。

但在规则的游戏里，这个瑕疵足以成为对手引爆全局的那个炸药点。

这个电话就像一记耳光狠狠地抽在她脸上。

对方看穿她的底牌，甚至比她自己更了解她制定的规则。

这说明，有内鬼。

一个能接触到她最终版文件，并且对政策法规了如指掌的内鬼。

她第一时间想到了那些对她恨之入骨的医院院长，但随即又否定这个想法。

他们没有这个水平，更不可能知道得这么快。

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瞬间传遍全身。

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个透明人，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监视之下。

忽然。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是纪良，他正准备下班回去，路过这里办公室还亮着灯。

他看到林小美失魂落魄的样子，眉头皱起。

“怎么了？”

林小美定了定神，把刚才那个电话的内容一五一十地汇报了一遍。

纪良听完，没去讨论那个程序瑕疵，先掐灭手里的烟，看着林小美问了一个让她遍体生寒的问题。

“这份招标管理办法的最终定稿在发布之前除了你，还有谁看过？”

最终定稿在发布前，按照流程需要送交局办公室备案。

负责审核归档的人正是吴书玉。

这个名字在林小美的脑海里盘旋，让她感觉一阵窒息。

她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

吴书玉是纪良的嫡系，是药监局的元老，她怎么可能会……

“我知道了。”

纪良没有再追问下去，意味深长看了林小美一眼。

“按原计划进行，不要做任何修改，也别让任何人知道你已经发现了那个瑕疵。”

“可是……”

纪良打断她接下来的侥幸：“没有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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