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一章 杨家的谋算
那些人怎么肯就这么算了,大呼小叫往里冲。
民警干脆把枪一亮,嗓门盖过骂声:“再往前一步,就是妨碍公务、给罪犯撑腰!想进局子吗?”
黑洞洞的枪口像冷水浇头,冲在最前的几个汉子脚下一顿,气焰瞬间瘪了。
有人嘟囔:“犯罪的是那几个人,他们已经被抓了,可砖厂在南窑地上,就是南窑的财产……”
“闭嘴!”小李手指点到对方鼻尖,“砖厂坑了多少黑工你们心里没数?乡里为遣人,求爷爷告奶奶,最后人家顾辰远垫钱,每人每年一百,几十号人,你掏?”
另一个民警接过话,嗓门更高:“乡里把砖厂折旧抵给顾辰远,就是让他填你们留下的窟窿!政府没找你们南窑算账,你们倒先护起砖头来?谁给你们的勇气?”
人群里几个老头老太悄悄往后蹭,铁锹锄头也低了头。
小李猛地一吼:“还不走?等着管饭!”
一句话像炸雷,百十号人轰的一声作鸟兽散,只剩尘土在空门口打旋。
午后,顾辰远把130货车倒进砖厂豁口,车尾扬起赤龙般的尘柱。
小李跟他的同伴过来,将上午的事情当笑话学给他听。
顾辰远听完,单手掌舵,另一只手从车窗探出去,冲两人晃了晃拇指,算是道谢。
他的嘴角勾起的弧度淡得几乎看不见——那笑意像蜻蜓点水,一掠即没,显然没把南窑的闹剧往心里搁。
毕竟这样的事情对于他而言,如同灰尘一般,掸掉便可以了;让派出所出面,也只是给灰吹口气。
他踩下油门,发动机“轰”地一声低吼,像替主人发话:别节外生枝,赶紧把事办完,天黑前还得回工地铺地坪。
孰料,他不想生枝,有人却偏要在他的道上栽刺——
县城西北角,一栋五层灰色家属楼,水泥墙裙被雨水洇出蜈蚣般的黑痕。
三楼,窗式风扇嗡嗡作响,却压不住屋里的焦躁。
杨铁林放下电话,听筒磕在机座上发出脆响,像给“又撞墙”的现实添个标点。
他腮帮子咬得咯吱响,眼底布满血丝:这些天,为了给弟弟杨铁柱一家捞出活路,他几乎把通讯录翻烂了。
请吃、陪笑、递烟、塞红包,一顿操作猛如虎,结果全被一句“省厅督办”给顶了回来。
几十名黑工、一条人命,案子大得能装下整个县城的唾沫;
信息再不发达,也挡不住口耳相传的风。
谁敢在这节骨眼上逆风点火?
饭局上,酒杯碰得山响,可是一说到“南窑”,对方立刻把脸埋进菜盘,活像瘟神到场。
张梅端着搪瓷茶缸,手一抖,浅褐色的茶水在玻璃板上漫开。
她颤声劝:“铁林,别再折腾了,咱还有两个闺女……”
“闺女能顶门立户?”杨铁林红着眼,像笼中困兽来回踱步,
“老二要是再折进去,咱这一枝就彻底绝户了!”
传宗接代的念头在他骨头缝里生根,没有儿子,仿佛家谱上预先用朱笔划了叉,活着都低人一等。
张梅叹了口气,尾音拖得老长:“那还能咋样?如今别人见你跟见瘟神似的,躲都来不及——”
“你闭嘴!”杨铁林暴喝,嗓音在屋子里都撞出了回音。
他猛地收住脚,胸口剧烈起伏,像刚跑完十里坡,
“杨林、杨猛沾了血,我认;可杨明——杨明还有救!”
话音未落,他猛地一激灵,瞳孔骤然收缩,仿佛黑暗中突然摸到一条湿冷的绳索,虽滑腻却足以救命。
“对,我亲自去看守所!”
他声音发颤,却越说越快,“让猛子、林子把罪往自己身上揽,把杨明摘出来!只要全家齐心协力,把火往大人身上引,孩子就能留条活路!”
他脑子里迅速拨起小算盘:杨猛、杨林注定难逃一死,杨铁柱少说也得二十年,等他们出来,头发都白了;
这杨明还小,判个十年八载,出来还不到三十,娶媳妇、生儿子,家谱就不会断香火。
这是孤注一掷的赌局,唯一的筹码就是“骨肉相护”。
想到此处,他像被火燎了屁股,“嚯”地起身,抓起外套往身上一套,扣子错位也顾不得,风一样卷出门。
楼道感应灯一层层亮起,又被他急促的脚步震得连连晃动,昏黄灯光把他的影子撕得老长,像一条急于脱皮的蛇。
接下来的两天,他几乎跑断了腿。
先去找昔日战友,再约检察院的远房表弟,连在司法局看大门的旧同事都没放过。
起初人人摆手,一听“南窑命案”四个字,脸色比墙灰还白。
直到他咬咬牙,把“牺牲大人保孩子”的计划和盘托出,又塞上两条“中华”、两瓶“五粮液”,才换来几个“可以考虑”的回话。
第三天傍晚,他终于拿到会见条,像捧圣旨般揣进怀里。
看守所会见室阴冷潮湿,日光灯“滋啦”闪个不停。
杨铁柱拖着脚镣出来,胡子拉碴,眼窝深陷,昔日威风凛凛的大队长如今像被抽了脊骨的狼。
可当他听见“把罪往自己身上揽,给杨明留条活路”时,黯淡的眼里突然蹿起一簇火苗。
他颤抖着伸出手,隔着玻璃重重一拍,哑声道:“哥,你说怎么干就怎么干!咱杨家不能断根!”
杨铁柱把后槽牙咬得咯吱作响,像要把满嘴碎牙和着血吞进肚里,"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当初——"
"闭嘴!"
杨铁林暴喝如雷,惊得会见室灰白的灯管都颤了颤。
他额角青筋鼓成蚯蚓,又惊又怒地瞪着弟弟,"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胡说一句,就能给你再加个罪名。"
杨铁柱被吼得肩膀一缩,旋即凄然惨笑,嘴角抖动,两行浑浊泪水滚过胡茬,在下巴悬成颤巍巍的水珠,
"哥......你觉得我还能活吗?"
他声音嘶哑,像钝锯割着朽木。
虽然判决没下,可冰冷的脚镣、高墙铁窗,早把那点侥幸碾成粉末;心底残存的一丝幻想,不过是溺水者抓住的泡影罢了。
杨铁林像被戳破的气囊,胸口陡然塌陷,沉默得可怕。
真相心知肚明,可一旦戳破,比刀割还残忍。
会见室死一般寂静,兄弟隔着冷硬的玻璃,却像隔着生死长河,只能听见彼此压抑的呼吸。
良久,杨铁林才幽幽开口,嗓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你和杨林、薛猛都没希望了......所以,我才说要保杨明。"
"我知道了。"杨铁林深吸一口气,胸口像压着磨盘。
兄弟俩早年心照不宣:杨林过继给老大,续长房香火。
偏偏杨林娶了黄莲,几年过去,女人肚子平坦得像盐碱地,一粒种都没留下。
如今老杨家连根苗都没得寄托,难道真是作孽太多,老天爷连条根都不给留?
他甩甩脑袋,把这些乱麻般的念头扔开,目光如钉子钉在杨铁柱脸上:"咱家什么情况你最清楚,弄不好就绝户!所以——"
他一字一顿,像用凿子刻钢,"有事,往自己身上揽,明白没?"
杨铁柱垂着头,镣铐哗啦轻响,像给沉默加了节拍。
良久,他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哥......真的有希望吗?"
话出口,他自己先苦笑,那笑比哭还难看,却固执地挂在嘴角,仿佛不笑,就再也笑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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