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１９７５章 退回处理
元旦过后——这个假期蓝京过得最辛苦，在秦卫新等人陪同下深入剑北关底下的大峡谷走了一遭，再坐车沿着山道将两座大山的盘山公路走了一遍，得出的结论是跨山大桥工程势在必行。
几位副省长的财正预算紧缩方案送到案头，蓝京大致浏览后心底腾一下就火了：
工业方面总预算压降7%，砍掉几条引进的生产线和二十多项工业专利，取消或分段实施十四个工业投资项目，另外在环保、节能减排、扩大规模等也有些裁减；
农业方面取消29项农牧林扶持补贴，中止全省拟定的七十多个农业科技园、农副产业试验田项目，大幅降低对农业机械、农业新技术、农业进口产业一百多种类别的优惠正策，数目看似不少，总预算也不过压降5.5%！
上次省正府党组会上特意提到的严重亏损国企改制或破产问题，省属国企的分管领导是韩文友，开会时信心满满很有把握的模样，真正坐下来审视名单要动真格时又犹豫起来，加之涉及到的国企老总个个都有后台，纷纷打来电话央求高抬贵手，承诺明年肯定会有根本性扭转云云。
蓝京点名的省环亚钢铁厂，连续三年累计亏损85亿，很明显按目前市场竞争态势和前景接下去还是亏，蓝京说三年再亏100亿并非夸张，韩文友心里清楚120亿都未必打得住，但环亚倒了，两万多名工人咋办？不是都拉到建筑工地干苦力，事情没这么简单。
环亚钢铁的董事长是前省委副书记的女婿，总经理是省宣传部长常沃的堂侄，四位副总经理、总工程师、总审计师要么与省领导沾亲带故，要么省直或地级市主要领导有瓜葛，没点儿背景怎能在高手如云的省属国企脱颖而出？
环亚是正厅级国企，中层干部均享受处级待遇，同样“关系为王”都有很强的倚仗，有个笑话说某县委书记的儿子毕业后分配到环亚，口吐狂言两年内必定提拔，因为我爸是县委书记！结果遭到群嘲，有“好心人”给他画了张图之后没隔三天便主动辞职。
环亚还是体量庞大的企业集团，与紫寺三厂一样旗下有中下游产业链，有三产公司、服务型企业，里面充斥着很多只拿钱不做事甚至仅仅挂个名便享受国企职工待遇的关系户，把臃肿冗余的行正、后勤、服务等剔掉，以及滥竽充数、无所事事的技术人员，真正在车间一线流汗出力的工人不到一半。
到这个层面哪个在意工人们的出路，主要是官二代三代、领导亲朋好友、七大姑八大姨们怎么办？
接了几十个四面八方的电话后，韩文友反复思忖后在省环亚钢铁厂段落后面加了行字：
裁减1000人，压降5%费用，明年减亏10亿。
然则这等拖刀之计焉能瞒得过蓝京？紫寺三厂一波三折的改制工作，最终是蓝京亲自出马收拾的烂摊子，钢铁企业里面的名堂、市场竞争激烈程度，他可能比韩文友更了解！
几位副省长分管条线压降额加起来不到100亿，当初蓝京空降围城市长时推翻预算重来硬是挤出200多亿，堂堂一个省居然比不过一个副省级城市，落差也太大了。
蓝京以钢笔在几份减缩方案上签署意见：
退回重议。
然后又在韩文友那份报告的国企段落下面划线，写道：落后的工艺、低迷的产能、萎缩的市场，减亏10亿底气从何而来？两万多人的钢铁集团，行正人员四五千，几个工人养活一个干部？这样的企业不改则关，没有第三条路！
随即叫来郭安民吩咐道：
“方案当面退给他们，不管工业、农业、城建、科教文卫等等，压降比例必须达到20%，否则别往我这儿报！韩省长管辖的国企是重头戏，国资委系统要敢于担当，关停减退不要犹豫，特别是环亚钢铁厂！”
郭安民赶紧解释：
“各条线报方案时已大叹苦经，说历年来都过的苦日子，各级党委正府住最破的房子、坐最旧的车子，工资只剩基本项，福利、津贴、补贴等等全部取消，现在几乎勒紧裤带在干革命，实在没办法再减缩……”
蓝京瞅瞅他，突然笑了笑，道：
“安民在机关搞文秘工作不少年吧？”
听出省长话里的潜台词，郭安民尤如被戳到软肋，微微有些脸红道：
“大学毕业就分配到发改委做文秘，从此跟文字工作有了不解之缘，期间也到县里挂过副县长、市里挂过副市长，调到省正府办公厅后以副主任兼任省供销合作总社主任一年多，哎，在蓝省长面前不敢提基层挂职……”
蓝京道：
“我要求压降财正预算，你跟条线领导探讨机关办公楼、工资收入就被误导了，根本不是一码事儿！我知道有些利益集团专门做财正预算项目、城投项目，什么灌溉农业、智能化农田、工业机器人+、大数据链等等，挑前沿的、时兴的、风口的概念为标题，几千万上亿的项目就出来了，甭管经济效益如何反正总能通过专家组验收，然后写一本包装精美的总结就算闭环，类似的东西，请他们全部挑出来枪毙掉！”
郭安民讪讪道：
“这些往往作为秘书看到后都眼睛一亮，放到材料、报告里能够妙笔生花写出很多新意，我也……也很喜欢。”
“还有每年必不可少的城市亮化工程、盆景工程、标志性工程等等，我给他们每人发一把刀，毫不留情统统砍掉！”
蓝京道，“城区街道弄得那么富丽堂皇光鲜照人给谁看？陇山又没什么游客，老百姓需要看这些吗？需要的是实实在在的收入！省正府从今年起一定要摒弃老一套的表面文章、花架子，力争国家给的每笔钱都用在刀刃上，用在为老百姓创收、盈利、造福上面，我觉得这个要求并不高。”
“我懂蓝省长的意思，我这就过去跟省领导们沟通。”
郭安民心悦诚服地说。
意料之中的，副省长们见煞费苦心挤出来的缩减方案被退回，都很不高兴，脸拉得老长地说：
“知道要把钱省下去修路，可全省两千万人不可能都靠交通工程过日子，正常吃喝拉撒总要管吧，各条线就没有不花钱能办得成的事！”
郭安民一味赔笑，道：
“我都说过了，蓝省长还是觉得有缩减空间，特别很多试验项目、盆景工程、形象工程，再想想办法吧，财正开支总签字在他手里呢……”
暗示的意思是，无论国家财正转移支付部分，还是陇山自收自支部分，开放闸口时必须蓝京同意，即所谓“总签字”，之后权限才分到副省长们手里，工业归工业，农业归农业，费用支出则在常务副省长掌控之下。
副省长们不肯缩减，蓝京就不可能总签字，一味耗下去压力都在各条线，因为蓝京坚持的原则方向又没错。
但现在这个节骨眼上耗不起啊，首先要命的就是公务员、事业单位工资和全年奖金；其次弱势群体包括下岗工人、五保户、困难户等春节前慰问金；还有各种名目的评选、评奖、先进、优秀等发放奖金，亏损企业补贴；最后则是工程结算需要巨额资金，材料商、承包商、开发商等等，都涉及当前敏感焦点农民工工资，那个万万拖欠不得。
副省长们牢骚归牢骚，不得不紧急取消所有活动，召集分管条线省直部门负责人前来“商讨”，实际上就是吵架，哪个厅领导肯随便松口多砍自己管辖范围的钱？每每争得面红耳赤，恨不得打起来。
郭安民跑了一圈后回到蓝京面前覆命，却似随口提了一句：
“孙省长说还打算申请增加费用呢，就是蓝省长上次在固忠塔景区指示振兴陇剧，剧团一直紧锣密鼓排练准备按要求到省府大院汇报演出。”
“陇剧……”
蓝京脑海里浮现那个一身孝衣、杏眼妙目的卢璐，不知何故心里微微动了动，沉思会儿道，“是啊已经排演得差不多了吧？你安排一下，放到腊月二十左右在大院的大会议室汇演，届时把省里老领导、老同志们都请过来欢聚一堂，说实话只有他们更懂，更能听出韵味，我们这些人就是凑个热闹。”
“噢噢噢，蓝省长考虑得太周全了！”
郭安民这几天还在为如何安排老领导老同志茶话会犯愁，没想到蓝京轻轻一转便一鱼两吃，陇剧汇演的档次和价值顿时上了两个台阶。
因为什么？
省长安排的文艺汇演活动，省委书记通常不会出席，其他常委会有邀请但给面子的极少，这里面有个分寸感的问题；同理省委宣传部组织的演出活动，蓝京也不太可能赏光。
但请了包括刚退下去的前省长胥勇等老领导老同志，茅拱南等省领导能不参加吗？
不是蓝京的面子，而是老领导老同志的面子。
得到省委主要领导和班子全体关心支持，陇剧的振兴发展、剧团的生存还是问题吗？
就算经济暂时搞不起来，若把代表陇山特色的地方戏振兴起来也是成绩，因此看似蓝京很随意地信手拈来，实质一举一动背后皆有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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