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１８０２章 你追我赶

方复之一滞，强辩道：“围城是副省级城市，我侧重一把手驾驭全局的能力。”

陈晓卫点到为止，并不多言。

之后宋阳、凌金森、陈晓卫依次发言，场面票数比较分散，其中围城方面是：

张桥两票；蓝京三票；王士杰一票，蓝京暂时领先一票。

伍潭方面是：叶添明两票，张恒两票；吴冺两票，平分秋色。

现在剩下排名前五位的重量级常委没表态，即省委书记、省长、省委副书记、组织部长、纪委书记。

换在十年前就是常委预备会成员，事先开个小会就能拍板决策，然后提交常委会走个流程即可。

轮到叶强，毫不犹豫投给蓝京、张恒，这样他俩分别以两票和一票领先。

王要武本来不愿参与投票，江海却说提名名单出自组织部，这会儿你代表自己，两者不矛盾。

无奈之下王要武在围城方面投给王士杰，这样使得张桥仍有反超蓝京的机会，但至少场面上没反对蓝京；伍潭方面则投给叶添明，与季龙井保持一致。

“哦，要武部长不支持组织系统的吴冺同志么？”凌金森刺了一句，“这样说来吴冺同志能突出重围也真不容易。”

一直以来省委组织部严格控制省城干部提拔重用，说把名额让给偏远的、条件艰苦的地区，为此凌金森耿耿于怀。

王要武软绵绵道：“用江书记的话讲，提名吴冺同志是组织程序，我赞成添明同志是个人意见。”

凌金森冷笑数声，却也没继续说下去。

如此一来围城方面还是蓝京领先两票，伍潭方面则出现叶添明与张恒平局之势，吴冺也只落后一票。

何朝迅轻咳一声，道：“今天会议在人事议题分歧如此之大，我感到很意外，也很困惑，提名的六位同志……当然都是党内好同志，但综合评价和整体正绩我觉得一目了然，差距……不可能象投票这样咬得很紧，到底什么回事我想不明白……”

陈晓卫针锋相对道：“站在朝迅同志角度暂时想不明白是正常的，因为过去都习惯于按某种不成文或默契方式选拔干部，往往常委会还没开外面已传得沸沸扬扬，最终小道消息与官方公示一模一样！这回朝迅同志困惑，外界也很困惑，站在我的角度讲，希望这种困惑延续下去，因为常委会才是决定决策的权力机构！”

“晓卫同志这样说，好像含沙射影我是小道消息传播者似的，我不接受被扣这个大帽子！”

何朝迅沉下脸道。

宋阳赶紧出面打圆场：“朝迅同志别误会，晓卫意思是每次常委会前沟通协商过程中容易走漏风声，当然在所难免，拿今晚议题来说外面同样有小道消息，只不过版本不一而已，哈哈哈……”

季龙井则道：“请朝迅同志发表看法吧。”

他觉得何朝迅就这点不好，动辄喜欢指点江山，总想在道理方面压倒别人。

何朝迅道：“我支持张桥和张恒两位同志！”

季龙井眉头微皱旋即又松开，应该意料之中，只不过还是有点失望，围城方面投给张桥是事先达成的协议，何朝迅没爽约；伍潭方面局面复杂，张恒和吴冺私底下都与何朝迅有点瓜葛，且金河系不愿伍潭系大本营势力太盛，故而出于策略考虑宁可将票给张恒，保留与叶添明对抗的机会。

真是精于算计的大师。

略加思忖——其实根本没有选择，季龙井道：

“张桥同志在陆泊主持工作期间，正是城市经济腾飞、各项工作全面开花的黄金阶段，与此同时张桥同志还培养锻炼了一支能吃苦、打硬仗的干部队伍，三年以来交流力度最大，交流数量最多，党建工作、组织工作也走在全省前列，因此，我对张桥同志提拔围城市委书记充满期待！关于伍潭市委书记人选，个人认为当前该市主要面临的难题倒不是经济，它家底子厚，工业基础强，具有经济大市的韧劲和厚度，它的问题是文化和格局偏小，在向心力、影响力等方面没法跟金河抗衡，因此需要深黯党务、善于做思想工作并熟悉当地情况的领导紧抓机遇打开局面，学习碧海、东吴海纳百川的心胸气度，基于伍潭资源优势打造本土新文化、新风范，综合这些方面考虑，我支持叶添明同志！”

一番话娓娓道来，入情入理，到底省长就是省长的水平，不服不行。

至此围城方面张桥和蓝京均为四票，王士杰两票提前出局；伍潭方面很巧同样如此，叶添明和张恒同为四票，吴冺两票提前出局。

小会议室里气氛相当凝重。

尤其季龙井、何朝迅两大朝明沿海系阵营都没想到投票出现这样的结果，围城、伍潭市委书记人选拍板权拱手交到江海手里，诚然省委书记确实一定程度具有拍板权，但这回变成他投给谁谁就上，意义和性质大不相同！

那么江海到底倾向哪两位呢？

众目睽睽下江海呷了口茶，沉稳地说：

“投票形势扑朔迷离啊，真是不到最后猜不到结局，可惜轮到我时选择面比同志们小了，只能二选一……如此分散的票数说明什么问题？同志们对提名人选看法远远不统一，即使我投了票、选出两位同志，赞成票都没过半数，这样不是少数服从多数，而是多数服从少数，显然极不严肃，也是对围城、伍潭两市不负责的表现，因此今晚投票情况仅作为人事议题研究的参考，会后请组织部门围绕相关情况继续做好遴选推荐工作，确保下次移交常委会顺利通过，今晚会议就到这里，散会！”

别说陈晓卫、叶强、凌金森等，就连何朝迅、季龙井都露出钦佩的神色。

省委书记段位之高，就高在这里。

试想江海怎会在势均力敌的形势下决定胜负？不管投哪个，势必会得罪好几位常委，特别省委书记故意投省长的反对票，就等于朝明两位主要领导矛盾公开化！

江海不可能犯这种低级的正治错误。

省委书记的工作职责是什么？总揽大局、管理协调，他参与投票本身就代表失去对人事议题的掌控，把自己放到与其他常委同等地位形同自我矮化，大家知道常委会一人一票都是平等的，但事实上省委书记那一票含有否决权，实际上并不平等。

江海在票数相同的情况放弃投票，今晚召开常委会的意义何在？俩城市提名人选从原来三位降到两位，接下来由王要武继续沟通协商，直至达成一致才能提交常委会。

作为伍潭系不可能既要又要，把围城和伍潭两市市委书记都揽入怀中，贪心不足蛇吞象，会遭到报应的，因此季龙井面临“保大还是保小”的两难选择。

省委组织部当然急于年底前定下俩城市市委书记人选，否则全年考核铁定完蛋，那就需要王要武发挥更多正治智慧居中协调，拿出令各方都满意的方案。

所以明明江海的问题，由此一来变成季龙井和王要武的问题，省委书记高明之处就在这里。

散会出门时叶强与陈晓卫交换了个意味深长的眼色，感觉燕家大院恐怕没出面跟江海打招呼，要不然随便找个借口就能把蓝京推上去了，如今弄得上不上、下不下反而尴尬。

季龙井、何朝迅之所以呼风唤雨，不管什么正治风向总能多少达到目的，关键在于手里有资源，能够在双方僵持不下时进行利益交换，就算妥协也提供满意的退路，可叶强和陈晓卫有啥？

事至如此说什么都晚了，只能听天由命。想到这里他俩又不由同时叹了口气。

季龙井回到办公室吩咐秘书长、秘书们先回去，独自站在窗前眺望金河夜景，陷入久久沉思。

世间很多事情都一样，外面光鲜，内里实质一言难尽，沿海系如此，朝明沿海如此，伍潭系更如此。

只有季龙井清楚伍潭系当前的危机与困局，其中苦衷不足为外人道。

伍潭前市委书记姚星终于跨省提拔位列常委，就连季龙井都松了口气，之所以说“终于”，因为姚星并非伍潭系干部，确切地说连朝明沿海系都不算，纯粹因为跟桑向民私交甚笃，因此姚星在伍潭主正期间，实际上采取的路数跟江海差不多，有意分化、打压、控制伍潭系，导致相当一批精英不得不交流到别的地级市，叶添明就是典型例子，本可以留在伍潭顺位提拔常务副市长却被迫离开。

当前伍潭急需叶添明这样的本土、本阵营领导回去笼络人心，凝聚人气，重新激发、激励伍潭系干部士气，这是最理想的人选！

张恒呢？想到这里季龙井不由得有点后悔，因为张恒出任将是最糟糕的结局，与其如此，还不如早点游说中间派系常委投票给吴冺。

张恒是近年来泸叶系风头正盛的中坚干部，谢芷言离开朝明后便跻身阵营前三位，汀城市长对他而言只是跳板，提拔市委书记不过早晚的事，区别在于去哪儿而已。

但无论如何都不能执掌伍潭，那将是灾难性的后果！

季龙井目光透过街市璀璨辉煌的灯光投向更苍茫的远山、大江，脑里闪过一个念头：

实在不行就委屈一下张桥？可这样的话张桥仕途便到头了，确实舍不得这员干将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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