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6章 坝上偶遇
罗亚镇北侧的枞木镇位于围城最北端,山地、丘陵、滩涂各占三分之一,西高东低的地形使它承受着附近数百平方公里来水面积,每逢台风总是最先形成内涝且受灾最严重。
松和区辖内分布的几个对海排涝闸站尽管多次升级改造,依然存在装机小、容量少的矛盾,洪水来袭时无法满足急速排涝需求,往往形成“肠梗阻、大肚胀”,导致圩堤溃破、良田被淹,即将到手的粮食颗粒无收,人民生命财产受到严重威胁,因此枞木镇老百姓视水如虎、谈水色变。
上次“维妮”超强台风从围城登陆,幸亏罗亚镇扛住了冲击否则最遭殃的便是枞木镇,纵然如此还是带来三点七亿损失,有感于内涝之痼疾,蓝京决定从去年下半年起集中财正力量打一场根治水患的硬战恶战,对以枞木镇为中心的所有圩堤进行大规模兴修整治,增高培厚、抛石护岸,拓宽河道;同时针对闸站进行脱胎换骨式改造,扩大现有规模、增加装机容量,确保洪水来袭时及时调度分流,抗旱时能引江水灌溉,达到涝旱保收的目的。
周六上午,蓝京带着市委办、农委、水利等相关领导先路过罗亚镇查看新建成的物流基地运营情况,然后直奔枞木大堤。
枞木堤是朝明境内少有的江海综合堤坝,东侧一望无垠的滩涂湿地,七八里外才看到蔚蓝色大海,别看距离很远,洪水暴涨分分秒秒的事儿,很多捡海人看到天边出现白线赶紧往两三百米的堤坝跑都来不及,每年都出现葬身海潮的遇难者。
西侧则是环绕围城的清埠江,江面明亮而宽阔,清风吹来阵阵涟漪,波光粼粼,鱼群在水中游玩觅食不时跃出水面,岸边成群鹅、鸭忽儿摇摇摆摆,忽儿跳到江里嬉戏交头接耳,颇有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的意境。
车子停到堤坝前空地,蓝京亲自爬到坝上查看沿途加固加厚工程质量,并经过闸站、水电站查看机器安全运行情况,换寻常领导就是听取汇报、慰问技术人员和操作工等等,蓝京却拿起考勤表和值班登记簿,边核对现场人员姓名边对照墙上的安排表,一连串问题有时让陪同人员都冒汗:
你应该昨天值班,怎么今天还在这儿?
考勤记录跟值班登记怎么对不上?
一个人连续值三个夜班,可能吗?是不是批量补登?
手电筒光这么弱夜里巡查看得清坝底下情况么?
问到最后蓝京其实并不需要听解释,只是严肃地指出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汛期和台风即将来临,务必做好防大汛抗大灾的准备,不容许半点疏忽懈怠。
转眼间已在堤坝上走了六七公里,中午太阳炙热,坝上两侧长满的半人高蓼蒿杂草在酷热蒸汽中散发出刺鼻的辛辣味,随行人员衬衫都湿透了,脸上汗珠像断了线的珍珠直往下滴,背上汗水像小蚂蚁般爬行,个个疲惫不堪。
“你呀成天坐办公室吹空调,缺乏户外运动,以后要定期到基层工厂、田间、林场、海边走走看看,多做调研!”
蓝京表面上批评汪泉烟实质涵盖在场所有领导,“基层很多情况光听汇报是不行的,并非不信任基层同志,而是你没到现场看过没有感性认知,会一定程度影响决策判断,以闸站为例,我为什么计较值班登记、手电筒有没有电?以我在乡镇工作经验,值班人员很少做到夜间三次巡查,但防汛防洪为何要求三次,而不是两次、四次,都经无数次血的教训总结提炼出来的,只有认认真真做了才能防患于未然……”
这时堤坝又出现一群人影,衣着虽然比较休闲但随意中透出严谨,步伐和举止带有体制内熟悉的气息。
无须吩咐,汪泉烟大步跑过去打探情况,隔了会儿以更快速度跑回来,结结巴巴道:
“陈……陈首长来视察了,是陈首长!”
“啊!”
蓝京等市领导大惊,万万没料到堂堂三号首长居然悄悄来到这个既无名气又无特色的小镇,而且亲自视察枞木大堤。
一大帮人在蓝京率领下一路小跑,来到面前,果然便是三号大领导,陈瑞华!
银白色头发,银边眼镜,脸上带着温和亲切的笑容,身边一位钟办副主任,一位贴身大秘,后面站着三位板寸头、夹克衫、表情严肃的便衣警卫。
薛立权打探到的消息不错,轻车简行六个人。
瞬间随同下基层的市领导们真心佩服啊,在这种场景下偶遇京都大领导比汇报三天三夜、请出局委员以上级别人物打招呼都来得自然,来得漂亮,来得更有说服力!
这是蓝京运气爆棚吗?
不是,事实上蓝京每年至少一半以上时间深入基层,而且不是那种走过场、秀亲民式表演,真正走进车间跟技术人员和工人聊天,走进学校倾听老师和学生诉求,走进办事大厅、服务窗口观察公职人员态度和操作,倘若上级领导事先不打招呼来到围城,的确有一半以上机率在基层碰到蓝京。
“首长,我是蓝京,围城市委书记……”
——“我是围城市委书记”与“我是蓝京,围城市委书记”看似只不过顺序颠倒,实则内含玄机,前者强调市委书记身份,一般情况下很有震慑效果,可在陈首长眼前区区小干部而已;后者则自报名号,让陈首长一下子就记住了。
蓝京续道,“没想到首长亲自视察枞木大坝,关心我市一线抗灾防线,实在太意外太意外,我……是不是立即向省委汇报……”
京都大领导前来视察工作,市委向省委汇报是官方流程,哪怕陈首长不肯,但蓝京不能不说。
陈首长上前与蓝京握手,微笑道:
“我就是一路走走看看,不必惊动省委,影响同志们正常工作,蓝京同志这一圈跑下来有六公里吧?”
蓝京暗惊陈首长对堤坝情况之熟悉,道:“差不多,我们边检查边听汇报将近三个小时,”说到这里他抬腕看表,“快中午了,首长就在附近吃全个饭?”
“唔,可以,民以食为天,看你们也跑累了吧?”
陈首长道,“不去酒店,不搞宴席,也不喝酒,农家菜最好。”
蓝京笑道:“我们中午就安排在坝底下的徐家村,保证最正宗的农家菜。”
“是吗?”陈首长半信半疑,指着他道,“不准耍花招哟,我可在围城工作过的,记得这边农家菜风味。”
汪泉烟在身后冒失地说:“向首长报告,蓝书记下基层从不喝酒,也不吃宴席。”
说完吐吐舌头,似为“冒失”感到歉意,但这才是秘书的职责,而非一味站在旁边赔笑。
“哦?”
陈首长瞅了瞅蓝京,这才道,“枞木大堤原来分为三段,我在围城当市长期间勒紧裤带整合起来,为此当年财正真的吃了两年萝卜干饭,基层干部怨声载道责怪我把钱扔进水里,后来确实很大程度减轻了灾害,但还不够,资金紧张是一方面,技术条件也受到限制,枞木镇水患一直是我心头之患,这回特意拐过来看看,没想到市里真正花大代价彻底解除后患,很好,蓝京同志做得很好。”
蓝京道:“向首长汇报,我们也是迫不得已而为之,‘维妮’超强台风给围城造成的损失太大了,也让同志们认识到与其每年投入大量人力物力运动式抗击台风,然后再花大力气搞灾后重建工作,还不如未雨绸缪打提前量,扎扎实实做好最基础的防汛工程,领导、群众不一定看得见,老天爷心中有数,百年工程哪怕一百年只用上一次都值。”
“说得对,跟我当年思路如出一辙,哈哈哈哈……”
陈首长欣然笑道。
谈谈笑笑来到徐家村,午饭安排在水电站长家里,不大的农家小院摆了两张小圆桌,因为临时多出一桌客显然非常突然,凳子都是临时从邻居借来的,不过反而增添了生活气息,陈首长很满意。
站长和家人先给客人们端来在井水里沁了几个小时的西瓜,顿时一股清凉流淌全身直沁肺腑,十分惬意,然后陆续上菜,刚收上来的新米饭、红烧农家饲养的小公鸡、黑猪肉;鱼是江里刚捕的白鲲子、小清蟹;自种菜田摘的茄子、辣椒、黄瓜、豆角、韭菜,还有冬瓜海带鸡蛋汤,乡土气息浓郁,一点没错就是正宗农家菜。
陈首长吃得赞不绝口,连声说蓝京同志实在,下基层就应该这般接地气,体验农家生活;又说回味了十几年,终于再次吃到真正农家菜,他还打了个形象比喻,京都领导下基层都要求家常菜,结果五星酒店炒好后在老百姓厨房放三五分钟就端出来,等于别处螃蟹到阳澄湖洗个澡就叫阳澄大闸蟹,听得大家哈哈大笑。
蓝京笑着暗暗瞥了满脸憨厚朴素木讷的水电站长一眼,心知准备了一桌菜,来了两桌客,仓促间凭水电站长哪里应付得过来?但黄云区委书记孟文韫、区长孙涛难道吃干饭的?尽管自己强调轻车简行不要陪同,两位区主要领导至少有一位就在村里临阵指挥,才有能力很短时间内调配资源、保障供应,确保大领导吃得开心。
真正的农家菜并不好吃,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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