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7章 紧急避难
周六下午,一位衣着朴素、整个脸遮得严严实实的中年男子来到度假山庄,走路蹑手蹑脚甚至有点鬼祟。
进了客厅摘下帽子、墨镜、口罩,赫然竟是省委常务副秘书长章程。
“章秘书长,快请坐,喝茶,喝茶!”
蓝京笑着上前握手。
章程应该是蓝京空降朝明碰到的第一位省府大院厅级干部,正式报到那天陈东规组的饭局,陪同人员还有商务厅长虞鸿升和省棉麻公司老总王鹊,三位正厅领导都是陈东规铁杆班底。
之后蓝京与章程一直保持联络,在蓝京而言需要经常了解省府大院高层动态与风向,在章程而言结识手握重权的地方大员等于长线投资,因为陈东规的能量其实已帮不到章程——正厅提拔副省可不是局委员轻飘飘一句话的事,陈国祥自有权衡与统筹考虑,根本轮不到陈东规说话,章程攀这棵大树只能保住现有位子不失,要想争取其它方面利益还得靠上别的大树。
果然如今蓝京长成了大树,而章程正好需要遮风挡雨。
省委书记石应铨到任第二天,其嫡系亲信、吉中省委副秘书长姚璄更飞抵金河,随后接管所有涉及石应铨服务的工作,等于一下子把省委秘书长宋阳排除在外,章程更不必多说。
姚璄行事说话风格跟石应铨极为相似,具有北方汉子的直率与粗豪,每每听他敞着嗓子指手划脚、指挥这指挥那,一付目中无人的模样,章程心里很不是滋味。
好歹也是正厅级干部,怎会沦为任人差遣的小喽罗?
章程不禁想到昔日同事、省委副秘书长钟小舜的下场,因为春秋笔法犯了大忌,被前省委书记打发到农村负责“振兴全省乡镇企业发展”课题研究整整一年,等于逐出权力中枢,之后写的报告扔到故纸堆里根本没人看,钟小舜也被贬黜到省委机关工委弄了个副主任,从此几乎绝迹于机关大院。
官场残酷的一面就这么无情,根本没有情义、仁慈可讲。
确实一个普遍而深刻的道理是:人在高位久了,必然产生“上帝视角”,眼里不是有血有肉的人,而只是棋子。
章程喜欢研究清史,譬如康熙知道苏克沙哈是忠臣,为稳住鳌拜把苏克沙哈砍了;康熙知道朱国治是忠臣,为稳住吴三桂,又把朱国治砍了;康熙与魏东亭一起长大,可还在魏府安插眼线进行监视;康熙还知道周培公委屈,却只能冷藏到死,宁可死后为他守灵,也不肯活的时候待遇好些;康熙把亲女儿蓝齐儿下嫁给准格尔,为了日后灭了准格尔。
康熙所做的这些事,站在帝王角度不得不做,否则江山就不是他的;孝庄太后没教别的,一直教的就是“上帝视角”,即不能被人左右,不能感情用事,真正成为“孤家寡人”!
因此,章程预见到自己在未来的日子里——至少石应铨主正期间处境不会太好,说不定(很有可能)姚璄站稳脚跟后就要取代自己常务副秘书长职务,与其到时被一脚踢开,不如提前找个好去处,把事情办得漂亮些。
章程找陈东规商量能否安排到金河市委,陈东规说只要有位置,父亲出面打个电话想必石应铨应该答应,正好帮姚璄腾位子嘛;同时还要恳请蓝京施以援手,毕竟刚刚入主金河手里拥有一定组阁权,他态度爽快才办得成,否则石应铨一犹豫便卡住了。
章程觉得原来双方平等相处,如今明显寄人篱下有点抹不开面子,而且官场很现实,石应铨强势作风外界都看在眼里,蓝京到底讲不讲老交情很难说。
陈东规笑道你多虑了,金河不比围城,眼下蓝京正是用人之际,你去投奔等于平添一员大将,张开双臂拥抱都来不及!你想想啊,省府大院、金河市委谁比得上你人头熟、地头熟?你指点指点、出谋划策,对他而言少费很多口舌……说句实话要不是你陡地碰上糟心事儿,原本鸿升那边寻求空降金河的,现在当然把机会让给你。
原来省商务厅长虞鸿升也耐不住了,想到金河发展!章程暗叹世事无常,省厅香饽饽都没人要了,厅级领导们争先恐后地跑基层,当下一咬牙说那就这样!
“蓝书记后天正式上任?”章程寒暄问道。
蓝京点点头:“上周去报到常委都没认全,好歹正式见个面,相互介绍介绍……听东规说,章秘书长意向到金河帮我适应工作?”
明明过来避难,却说成帮忙,至少听在耳里很舒服。
章程深深点头,叹道:“可能蓝书记看出端倪了,眼下省委居不易,居不易……省直一个萝卜一个坑暂时难以落脚,只能请蓝书记庇护……我也不清楚过来能干些什么,请蓝京指点。”
其实就是试探蓝京准备给什么位子。
蓝京沉吟片刻道:“以章秘书长的资历级别应该进常委班子,可目前暂时没空额,因此或者再等段时间,或者委屈一下到人大担任副主任兼秘书长,先落脚再说,章秘书长觉得呢?”
章程自然知道没空额的潜台词即正法委位子准备给秦铁雁,心里早有准备,故作惊讶道:“蓝书记没听说王松的情况吗?”
“呃,他不是住院动个小手术么,还有啥情况?”蓝京问道。
“小手术?”章程道,“肝癌不是小手术吧,况且还是复发后二次手术!”
肝癌而且复发,蓝京一听就明白章程想的这个位子,思忖会儿道:
“中高级领导干部身患重病按程序要向组织报备,有了流程,市委才能提名候补人选,接下来进行一系列程序,唔,这种病客观说恐怕拖不了太久……”
“重病就是重病,隐瞒不过去的,”章程道,“我那边会请更高层打招呼,金河这边全依赖蓝书记了,拜托拜托!”
说着站起身拱拱手。
蓝京赶紧也站起身握住他的手道:“章秘书长说哪儿去了,愿意从省委核心中枢到金河屈就就是帮了大忙,以后很多工作需要你指点迷津。”
“指点迷津也谈不上,不过金河地头情况确实比较熟悉……”
章程顺势转入蓝京最感兴趣的话题,“目前常委班子有三个最——最不好惹的是组织部长翁敏婕,本土家族,翁家根深繁茂无法撼动;最难指挥的是常务副市长毕国治,固执得要命,一旦认准的事谁都劝不动;最傲慢骄横的是经开区书记徐陶章,原因很简单叔叔是局候补委员徐复盛,也是当前最有可能提拔金河市长的人选……很敏感的事儿,估计石书记都未必拍得了板。”
他猜到蓝京听到“傲慢骄横”四个字难免生出狙击之意,暗地提醒别淌浑水。
蓝京微笑点点头:“是,副省级城市干部任免向来很……前两位‘最’一位涉及市委,一位涉及正府,此前凌书记和饶市长怎么处理?”
章程道:“翁敏婕不好惹但讲道理,只要把她说服就行,组织人事工作本来就磕磕碰碰,偶尔吵两句也正常;徐陶章难指挥可工作认真负责,经济事务饶市长把握大方向即可,实在争执不下就开市长办公会、常委会集体决策,徐陶章不服气也得执行,但这种硬拗的情况很少出现。”
“上周纪委书记彭绎说是办案也没见着,真的很忙,一心扑在工作上?”
看得出蓝京对此耿耿于怀,新领导第一天上任就避而不见,在官场属于严重失礼行为。
章程笑道:“彭绎这家伙往好处夸叫做‘耿直’,往坏处讲叫做缺心眼儿,也难怪,他没啥背景资源,纯粹机缘巧合参与好几个大案要案查处,在纪委系统出了名提拔起来的,所以死死认准这条成功路径,这不,最近亲自参与新材料产业园案的调查,蓝书记说得对,他确实一心扑在工作上。”
“如果这样我可以接受,并且希望他继续保持,”蓝京道,“其他同志相处都还好吧?”
“副书记王定诚从常务副市长转过去的,也就这样了与世无争;市委秘书长沈廷原来是省正府副秘书长,跟我一样主动要求参与金河建设,”说到这里章程自嘲地笑笑,“他主要为了解决正厅待遇,省府大院名额太紧张;统战部长张久宽原是宣传部长,再往前曾当过区委书记,算作金河的老领导老干部。”
果然对金河的情况了如指掌,倘若进班子应该大有益处,蓝京暗忖道,随即问出这次谈话最重要的问题:
“班子里面哪些属于何朝迅的金河系?”
章程脸色一紧,足足沉思了两三分钟,道:
“理论上讲除了交流干部,应该都算金河系,但里头还有更微妙的区别,不能说系中有系,而是成长进步路径不同,比如翁敏婕出身本土世家,不管何朝迅帮与不帮、势力强弱,她都坐得稳稳的;再比如徐陶章朝中有人,跟何朝迅关系一般般,甚至有点不放在眼里;倒是王定诚、张久宽、毕国治,都属于何朝迅长期信任的铁杆。”
“沈廷呢?”
“伍潭出身的干部,阵营不必多说,”章程道,“不过他此前紧紧跟随凌金森,倒也没显出太强的倾向,与王定诚他们相处还算和睦。”
“噢,在金河系大本营很低调?”蓝京笑道。
章程也笑:“那肯定了,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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