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0章 圣人之问，诛心之言

下月初一，京城，太庙广场。

天还未亮，这里便已是人山人海，万头攒动。

从四面八方赶来的读书人、闻讯而来的京城百姓，将偌大的广场围得水泄不通。大乾皇家报社的舆论造势，取得了空前的成功，所有人都想亲眼见证这场决定大乾国运走向的“古今之辩”。

广场中央，临时搭建起了一座高台。

高台之上，设有两个席位，左为神武国公江白，右为御史大夫陈青云。

女帝武倾城，则高坐于太庙前的丹陛之上，在一众皇亲国戚和文武百官的簇拥下，亲自担任这场大辩的最终裁决者。

“咚——咚——咚——”

午时三刻，三声悠扬的钟声响起，宣告着这场旷古烁今的思想对决，正式开始。

陈青云一身崭新的绯色官袍，头戴乌纱，精神矍铄。他缓缓起身，先是对着女帝和太庙的方向，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而后转身面向万千民众，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陛下在上，万民为证！今日之辩，不为个人恩怨，只为国本大义！”

他一开口，便占据了道义的制高点。

“我儒家之道，上承尧舜，下启万世，教化万民，讲求‘仁义礼智信’，此乃立国之本，纲常所在！然，神武国公所倡之‘格物’，以机巧之术，逐无尽之利，长此以往，民将忘义，国将不国！此乃动摇国本之邪说！”

陈青云口若悬河，引经据典，从三皇五帝说到本朝太祖，痛斥“格物之学”如何让人变得唯利是图，如何败坏社会风气，如何让女子抛头露面、有违妇德。

他的声音极富感染力，一番话说得是慷慨激昂，正气凛然。台下许多不明就里的读书人，听得连连点头，深以为然。

面对陈青云的滔滔雄辩，江白却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仿佛在听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故事。

直到陈青云说完，全场响起一片附和之声，江白才不慌不忙地站了起来。

他没有急着反驳，而是对着台下，轻轻拍了拍手。

在万众瞩目之下，三个人，缓缓走上了高台。

独眼独腿、却身姿挺拔的老兵王大锤。

满面风霜、却衣衫整洁的老农李老栓。

以及，神情坚定、代表着新时代女性风采的墨子柒。

“陈大夫刚才讲了很多圣贤大道，晚辈听了，深受教诲。”江白的声音平静而清晰，传遍了整个广场，“但晚辈愚钝，不懂那些高深的大道理。晚辈只知道，‘格物’，能给大乾的百姓，带来什么。”

他指向王大锤，朗声道：“这位，是我神武军的老兵，他为国征战，断了腿，若按以往，他只能在痛苦中等死，或成为一个废人。但格物院的医术，救了他的命！格物院的工匠，给了他一条新的‘腿’！让他能重新站起来，活得有尊严！请问陈大夫，这，算不算‘仁’？”

他又指向李老栓：“这位，是青州的老农，他祖祖辈辈面朝黄土背朝天，却依旧食不果腹。但格物院的新农具、新作物，让他家的粮食堆满了仓，让他能挺直腰杆，送孙子去读书！请问陈大夫，这，算不算‘义’？”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墨子柒身上，眼神温柔而自豪：“这位，就是您口中的‘妖工’，墨子柒。她凭自己的才华，改良了织机，让布匹产量倍增；她攻克了无数难关，为我大乾造出了蒸汽机！她让无数像她一样的女子，可以通过自己的双手，赢得尊重与财富！请问陈大夫，这，又算不算‘智’与‘信’？”

王大锤、李老栓和墨子柒，用他们或嘶哑、或质朴、或清脆的声音，讲述着自己的亲身经历。

他们的故事，没有华丽的辞藻，却比任何引经据典都更加震撼人心！

台下的百姓们，听得感同身受，议论声此起彼伏。那些原本支持陈青云的读书人，也开始动摇了。

陈青云的脸色，变得一阵青一阵白，他强自镇定道：“此……此乃小道！以小利而惑人心，非君子所为！”

“小道？小利？”江白忽然笑了起来，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嘲讽。

他向前一步，目光如炬，死死地盯着陈青云，抛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终极问题！

“圣人教化，所为何事？”

“无非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晚辈请问陈大夫——”

江白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贯耳，振聋发聩！

“当百万生民冻馁于荒野，当北狄铁蹄肆虐于边疆，当国库空虚、无力赈灾之时——”

“您的‘经义’，能让粮食增产一石吗？”

“您的‘纲常’，能让刀剑锋利一分吗？”

“若不能！”

江白伸出手指，直指陈青云，一字一顿，字字诛心！

“此道，与空谈何异！”

此言一出，全场死寂！

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江白这番话给震慑住了！

这已经不是辩论了，这是审判！是对千百年来，儒家思想在乱世之中“百无一用”的终极拷问！

陈青云如遭雷击，呆立当场。他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啊，经义能让粮食增产吗？不能！

纲常能让刀剑锋利吗？不能！

在活生生的现实面前，在他信奉了一辈子的圣贤之道，显得如此的苍白，如此的无力！

“噗！”

一口心血，猛地从陈青云口中喷出，他双眼一翻，直挺挺地向后倒了下去！

这位“清流党”的领袖，儒家的卫道士，在江白这诛心之问下，信念崩塌，气急攻心，竟当场昏死了过去！

高台之上，江白负手而立，衣袂飘飘。

高台之下，万民俯首，山呼海啸！

丹陛之上，女帝武倾城凝视着那个在万丈光芒中傲然而立的男人，凤眸之中，异彩连连。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旧的时代，结束了。

一个属于江白的，属于格物的新时代，真正地，降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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