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丁建阳很高兴(因出门被人叫了声帅
一众并州军将士皆是哗然。
场中之人是谁?
并州吕布!
杀得胡人不敢吭声他们心悦诚服受其统帅的狼骑飞将吕奉先!
他就这么败了?
一合不到就败了?
而且还是兵刃被人打飞脱手的惨败!
并州这么多年风风雨雨,他们什么场面没见过。
但像今日这样的场面他们真的是做梦都没见过。
不说并州军了,就连丁原下颌都是微张着。
其子吕布,万军不当之勇,从九原入伍,战阵无一败仗,今日却是惨败收场!
这张显——!
丁原御马又撤几分,原先那句擒贼先擒王他还能当个笑话,但现在,他当真是得好好考虑考虑了。
赤马不安地刨着蹄子,鼻息喷出白雾,似也感受到主人的震颤。
吕布低头望着自己的双手——虎口撕裂,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冻土上砸出一个个暗红的小坑。
他忽然想起九原的雪,也是这般红白相间。
记忆如刀,剜开血肉——
第一次杀人时,他十二岁。
鲜卑游骑劫掠村落,少年抄起牧羊的叉子,捅穿了那个正撕扯阿姊衣裳的胡人喉咙、温热的血喷在脸上,腥得发苦。
那人死前瞪大的眼睛,和现在的自己,竟有几分相似。
入伍第一年,并州校场。
他一杆木枪挑翻七名边军老卒,丁原亲手将铁胄戴在他头上:“你名奉先,当为并州之胆!“那天受赠战马配新鞍,跑起来心里像是有团烧着的火。
后秋猎,单骑逐胡。
一众鲜卑游骑被他一人冲散,长枪挑起酋长首级回营时,并州军跪了一地,高呼“飞将“。
“败了……“
吕布突然发笑,笑声比雁门的风还冷。
“知道自己为何会败吗?”
一道声音传来,犹如雪中惊雷。
吕布猛地抬眼望去,却见张显侧肩已是扛起了那杆玄黑重戟。
“为何!”他急切,双眼急切一个答案!
张显轻吐一口浊气,白雾在其嘴角化作一缕细烟。
“你还不够纯粹,也没有一个哪怕挫骨扬灰也要去完成的目标,所以,你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战,为何拿起兵器,你所强只是先天肉体赋予你的天赋,而你的意志。”
“还不够!”
“那你呢!”
吕布双眸紧盯着身前那人的眼睛。
“我?”张显一愣,而后笑了。
“想知道?”他挑眉。
吕布下意识的点头:“嗯。”
“哈哈哈吕奉先,你很有趣,有空,可以来虑虒找我!”
张显打马上前,挑起插入冻土中的长枪甩回了吕布手中。
他轻声,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语调说道:“若是你找不到因何而战的目标,那我,可以给你一个!”
说罢,他拱手向已入并州军军阵中的丁原一礼。
“丁刺史,虑虒县令张显受诏前来拜会!既已见!可还有令?”
校场一阵哑然无声。
半晌后,军阵里才幽幽响起一句:“无令,可退、”
张显再拱手:“诺!”
侧身与吕布一笑,旋即打马而回。
“桃源骑!”
“在!”
“回城!”
“诺!”
五十骑自辕门再出,校场上,诸将仍还沉浸在张显无匹的战力之中。
吕布幽幽的看向桃源骑离去的背影,口中呢喃。
“意志.”
“张子旭”
张显最后的几句话在他脑海翻涌,他摸不清,也道不明,心烦意燥。
“奉先吾儿可还好?”
见张显等人离开,丁原这才从军中御马而出。
来到吕布身侧,他似是十分关怀的问道。
“义父!”吕布眼底闪过几抹不忿。
他抱拳:“今日儿给你丢脸了!”
“胜败乃兵家常事,奉先不必挂怀,只怪那张显行事乖张霸道,奉先手还有伤,还是快去医治才是。”
吕布默然颔首:“那儿告退。”
看着吕布渐远的背影,丁原的眼眸眯了眯。
——
阴馆县外。
五十余骑没做丝毫的停留。
来时五十几匹的马,归时已然是两百匹。
这就很并州。
“显哥,你最后跟那人说了啥?”
张显身侧,赵云好奇的问道。
“那吕布实力如何?”张显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
赵云沉吟片刻:“比我强。”
“回去加练。”
“诺!”
张显收回目光。
心里对赵云抱歉几声。
‘没有挂,那就只能流汗了云弟。’
回想起在校场跟吕布最后说的那几句话,他脸上也不由的一阵火热。
自己一个开挂的是怎么好意思说出那种话的?
还什么不够纯粹,意志与肉体不匹配。
几度想扶额长叹,原以为上了大学,自己就已经中二毕业了,没曾想来了这里自己仿佛又重回了中二的年纪。
不过他的嘴角还是勾勒了几分。
自己最后跟吕布说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丁建阳看到自己跟吕布悄声说话了很重要。
本就是一个疑神疑鬼的人,若不然也不会将一名武将强压在主簿的位置。
美其名曰磨砺性子,但谁家好人一边磨砺,又一边让人家打生打死的。
哦,你有事我就上,上完之后啥好处都没有,最后还要听你来上一句这是为你好。
拉倒吧。
究其根本,还不是担心人家军中威望过甚,影响了自己对并州军的把控。
要不然,如果你真是将人家当成义子看待,后面,人家也不会因为一匹马就将你当场格杀。
张显在打吕布的主意,这一点他丝毫没有掩饰。
这个年纪的吕布对他而言是最好的。
这个年纪的吕布还有得救!——
马踏着积雪,缓缓向阴馆城内踱去。
吕布低头看着自己虎口撕裂的伤口,血已凝成暗红的痂,但心中那股躁郁却愈发翻涌。
“你还不够纯粹……“
张显的话像一柄钝刀,反复剐着他的思绪。
思绪翻涌,不时就翻涌到了九原的雪夜。
那年自己十二岁,记忆里,阿娘总在窗户下借着月光缝补他的旧袄。
“布儿,饿不饿?“枯瘦的手从怀里掏出半块黍饼,饼上还带着体温。
他摇头,把饼推回去:“儿不饿,阿娘吃。“
屋外风雪忽的呼啸,鲜卑人的马蹄声时远时近、阿娘突然把他塞进地窖:“无论听到什么,别出声!“
木板的缝隙间,他看见阿娘举起柴刀——
原来第一个教自己拿刀的,是阿娘。
那晚,阿娘死了。
十四岁。
草坡上,收养自己的老牧人指着啃草的羊群:“瞧见头羊没?它犄角上跟脖子上的疤,是去年三匹狼留下的。“
自己当时回了句什么?哦,是“畜生打架,有什么好看?“
“傻小子。“老牧人敲在他的额头:“人活着就得像头羊——要么战,要么死,没有摇尾乞怜的路!“
那年,老牧人也死了,死在跟狼群出没的林子里。
十六岁。
自己跪在阿娘坟前,将鲜卑人的头骨摆在粗陶碗旁。
“儿明日就去投丁校尉。“酒浆淋湿坟头新草,“定叫胡人记住吕奉先三字!“
野风卷着草灰打旋,像一声叹息。
赤马突然停步,吕布才发现已到营门。
亲兵捧着药箱迎来:“将军,属下给您包扎……“
“滚!“
他暴喝一声,吓得亲兵踉跄后退。
——不对。
吕布攥紧缰绳,耳边又响起张显的声音:
“若是你找不到因何而战的目标,那我,可以给你一个!“
营火噼啪炸响,映得他眸中明灭不定。
“给某吧,让某静静。”
“.唯。”
马厩深处,吕布手缠绷带牵着赤马归置了马房,赤马啃着槽沿,打了几个响鼻。
吕布解下鞍鞯,指尖抚过一道旧疤,很久以前的伤了,原来自己的老伙计是真的老了。
“七年前某刚入伍,因斩杀胡人,受赠的你。”
“现在,你也老了”
他怜惜的抚着卸了鞍鞯的马背。
其上鞍鞯压出的痕迹已经成了赤马身体的一部分。
嘶律律——!
赤马烦闷的踢踏地面,就像是在抗诉吕布的话语一般。
“好好好,你正当壮年好了吧。”吕布笑了,轻声安抚赤马:“某这脾气多少是沾了你的,不服对吧!”
“对!某也不服!”
“老伙计,再陪陪某吧,等下次,我等再战张子旭!”
嘶律律——!——
雁门栈道。
五十骑飞速驶过,风雪飘忽。
“显哥,今日恶了丁建阳,往后他针对我等该如何?”
马背上,赵云一直在思考今日自家显哥的所作所为会造成什么后果。
但或许是师父说得对,他真不是想这种事情的料子,想了半天依旧毫无头绪,只能是问向显哥。
“针对我等?”
战马飞驰,显得张显的声音有些飘忽。
“他怎的针对我等?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高兴?”
赵云愣了,这都是啥跟啥啊,自己跟显哥说的是同一个话题吗?
“可是咱们今天这么折了他的面子,他怎么会高兴呢?”
张显看了一眼赵云,露出孩子太笨了自己怎么教也教不会的无奈眼神。
不过想到这毕竟是自己云弟,他又细心教导道:“丁建阳手中最大的凭依是为何物?”
赵云思索,迟疑的说道:“刺史身份?”
要不是在骑马,张显都想去敲自家云弟一个暴栗了。
“仔细想,你家显哥也有县令的身份,但为何丁建阳不敢强留下我?”
赵云挠头:“力量?”
张显这才欣慰:“说对了一半。”
“寻常人的力量最多也就到达吕布或者昔日楚霸王那般地步。”
“但此二人依然有被围困致死的方法,所以个人的力量是有极限的,丁建阳真正在乎的是并州军。”
“这个才是他的根本。”
“我之所以会说他会高兴,原因就是并州军中有一人比他更得军心,你说那人是谁?”
这下赵云没有一丝犹豫:“吕布。”
“没错!”张显一夹马腹,控制着胯下战马的速度别超出寻常战马太多,要不然自己这五十多骑可受不了。
“去时我已打探过雁门骑都尉丁建阳的消息,发现他所统领的并州狼骑中除了他以外还有一个军中主帅,那人便是吕布。”
“你也有过统兵的经验了,若是你麾下有人声音跟你一样响你会怎样?”
“跟他比试一场,将统兵话语权彻底定下!”
张显失笑摇头:“你说的也对,但若是那人是我呢?不,我的意思是那人跟现在的我一样可以打哭你呢?”
赵云撇了撇嘴:“也不知道以前被打哭的人是谁”
“我能听见!”
张显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赵云嘿嘿讪笑道:“那我打个啥,直接听他的就好了。”
张显点头:“但丁建阳不是你,并州也非常山,在边郡军队是最重要的权柄,远超身份,所以,今日我打飞了吕布的兵器,他其实是高兴的。”
“吕布威望减少,代表丁建阳威望上升,这对他牢固并州军权柄有利。”
“吕布军功过盛,号飞将,已成尾大不掉之势,今日惨败后,丁原甚至可以名正言顺让其先行养伤,然后再让其他心腹之人代掌军中事务。”
“所以我说,丁建阳会感谢我、”
“那这也不妨碍他针对主公啊?”
赵云依旧疑惑。
张显摇头:“所以说云弟要学识人心的本事。”
“我之前也说过,在并州,军队大于身份带来的作用,丁建阳深谙此意,所以贸然他断不敢与我正面为敌!”
“今日的我在他面前越是强硬,他便越是不敢硬碰硬!”
张显看向赵云,字字珠玑道:“因为他才刚坐上刺史的位置,他不敢赌!”
“云弟。”
“啊?”
“你说如果明面上丁建阳不敢针对我等,那背地里来的针对我等会怕吗?”
白马银枪少年郎这下彻底懂了。
他轻抚背后长枪大笑:“那怕个甚!明枪没有,暗箭来多少死多少!”
“就是这个道理。”
张显也是欣慰笑道,自家这云弟啊,战斗思维强过天下人,但为人处世.唉。
“加速二十里!过了雁门栈道扎营修整!”
“诺!”
——
虑虒县。
一匹老马驮着一名清瘦青年缓缓入了城。
街道口,那人抬眸看向不远处血渍还未擦洗干净的石板路。
轻笑:“确实酷烈,满门二百三十七口,两家六百多人竟无一人幸免。”
“张子旭啊张子旭,真是期待与你的会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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