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手指连心，指尖的痛感瞬间传到心脏，方胜本能地缩手，龇牙咧嘴转移疼感。
哭了一天一夜，眼泪本已流干，这会，心脏和脑中枢同步一颤，一闭眼，眼框本能逼渗出最后的残泪，那个舒畅。
在她爸的灵堂前，当着这么多乡亲的面，方碧莲不想跟二混子吵，感激地朝二胡哥点点头，拿起地上的香，重新点上，跪地磕头三次，起身插上香炉。
李木子站着细瞧，这才稍稍欣慰，生养大过天，不敢指望碧莲养老，可百年后受她跪拜三磕头也是应当的。
她也算看明白，碧莲走到哪哪就有脸面。
这不，门口所有的乡亲都伸长脑袋往里边看，几个村妇很是讨好地过来慰问她：
“老村长嫂，您要节哀啊。“
”是啊，老村长嫂，您要保重身体，跪了一天一夜，心意老村长都知道了。“
”对啊，人死不能复生，咱活着的得好好活，老村长地下有知才能安息。”
.......
稀罕了，这一天一夜她跪哭得差点要去半条命，没一个人邻里乡亲主动过来她身边贴心几句，她当村里人粗笨憨直不善嘴上这套，这会个个口才了得。
将心比心，虽说前院后厨忙得热火朝天，可到底死的不是自己的亲人。
这枯燥乏味的农村生活难得来一次热闹，有吃有喝有说有笑当节庆一聚。
这感同身受，她在前半生农村生涯深有体会，别人家老人去世，她也挤不出一滴眼泪，感情不深的，更是懒得去拉扯那哭得死去活来的。
”妈，你节哀！“碧莲在那几个村妇关切后也送上安慰，听得人更是如哄太后一般二度安抚起李木子。
有人递来纸巾，有人拉来椅子，有人端来热茶，地位突然扶摇直上。
硬扛了一天一夜，这会李木子很是享受，热茶下肚，腿脚放松，暖言暖语不绝于耳，全身如做过桑拿般惬意如春，黯然的脸色瞬间闪闪发光。
方碧莲见她妈不缺温暖，便往里走，只见大嫂抱着孩子很是费力地从楼梯下来，立即跨上去帮忙。
方胜很是惊诧地看着一群乡野村妇们玩变脸，厉害了，人人都是艺术家，脸谱都不用画，想变就变。
明明受伤的是他好吧，可温暖全给了他妈，行吧，给他妈跟给他是一样的。
等回过神来，方大炮已不见人影，大好报仇的机会就这么错失了。
“铁掌胜，见面就打，十多年了，还不改改。”这时，一个声音很是没心肝地调侃起。
是那多管闲事的二胡哥。
方胜本想骂娘，可这乡音甚是熟捻，曾经的隐秘大名失传十多年这会重现江湖，开眼一看，这不是小学五年同窗、初中三年同班的大嗓军嘛。
大嗓军大名方军，因嗓门大，酷爱哼几句他们那时都不会的流行歌曲得以绰号，而方胜从小营养比别的孩子好，身体格外壮实，打人不惜疼死别人，小学初中不少同学怕他，背后叫他铁掌胜。
那时就他俩敢做别人不敢做的事，一文一武，号称螃蟹组合，横着走。
”怎么是你啊，大嗓军。“方胜上下打量手拿二胡的大嗓军，一别十多年不见，老气又土气地差点认不出来，难怪这两天他在人群中没瞧出来。
他只知道大嗓军中考失利后辍学，而他一路镇重点高中，省重点大学，国际名牌大学，从此庸才奇才殊途。
大嗓军怎么就沦落成拉二胡的了，当年他的志愿可是跟林志炫同台飙歌。
“是我。“大嗓军重重一拍方胜的肩膀：”我看你这两天一直跪着哭就没喊你，怎么的，跟你姐这点仇恨还解不开呢。”
“我......你刚也看到了，如果我不出手扇她，她还不肯跪，我爸走了，这么大的事她磨叽迟到已是天大不敬，大哥盘点人数出发上坟就等她。“
”欸，这有什么可气的，人不是来了吗，你看你姐现在可比咱风光多了，对了，她现在干什么来着，那汽车很贵吧？“大嗓军指了指院子最前方。
”管她干什么，发了一点小财而已，甭眼红，等有天，我发达了，咱村里修桥造路我全包，每年每人过节费最少发五万。“
哎呀，这口气堪比唱大风歌的刘邦，大嗓军不禁往后退了三步，好好打量全身上下最多值两百元的螃蟹哥。
这两天他没打招呼，也是因为发现同窗不过混得尔尔，现在他最怕村里人找他借钱，听说铁掌胜从美国回来，工作没着落，房子更是没钱买，他妈只能住他大哥家。
方胜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上前拍了拍方军的肩膀，这才发现，他的开裆裤弟兄发丛已冒青丝，怎么回事，这些年受什么挫折了？
”晚上我请你喝一杯，咱兄弟好好聊聊，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吧？“
方军黯然低头，什么都瞒不过好兄弟的眼睛，女朋友谈了三个，每次快要结婚就吹，内心早已伤痕累累，生生把他从情歌王子逼退成二胡小哥，现在也只有在白事中拉拉二胡才能疏解内心的伤痛。
方碧莲摸了摸侄女的额头，发烧不轻啊，当机立断，坚决不能上山吹冷风，大嫂跟侄女就留在家里。
”这......没有送她爷爷最后一程，会不会不合适？“在农村人心里，风俗大过天，毕竟公公最后了事，她不想留下骂名。
”杭州葬礼豆豆不全程参与了吗，实质大于形式，再说这次不过是衣冠冢。“
“我给方旗打个电话说下。”周如虹还是犹豫。
“不用，我下去跟大哥说就行。”方碧莲看出大嫂其实一夜没合眼，照顾生病的孩子很是操劳，人一操劳脾气难免急，大哥在底下忙活得也是晕头转向，说不好俩人电话里一言不合吵起来，就由她来转达，反正主意是她拿的。
下楼，只见她爸的灵位已转移在外面搭的台子上，衣冠棺材也出殡了，就等子孙按辈分年龄排序，她妈又哭起，不过手里多了条手帕，不知哪个细心的村妇塞给她的。
方碧莲走到大哥身后站好，方旗转头发现如虹跟豆豆还没下来，刚他看着碧莲上楼的，不禁皱起眉头。
“豆豆发烧太严重，我让大嫂陪着别去了。”方碧莲说。
"这......来回最多两小时，不能熬熬吗，回来就送镇里看医生。“
”大哥，你真说笑，山里风大，回头吹了冷风，孩子病情加重更麻烦，杭州葬礼豆豆一直在，这里又跪了一天，要表达孝心足够了，不差最后一程，爸能理解。“
方旗这才无话可说。
李木子竖起耳朵听兄妹二人对话，也知道了孙女生病的事。
心有不满，可时辰到了，一帮人浩浩荡荡出发。
幸好豆豆没去，吹拉弹唱的走了，家里彻底安静下来，周如虹给孩子喝了两杯开水，豆豆很快沉沉地睡上一大觉。
山里，棺材入墓，浇上水泥，花圈贡品摆好，烟火在大风中一摇摆便秒散，在族里老人的呼令中，作揖磕头，李木子哭瘫了。
这哭声中含着她惧怕晚年没靠山的忧虑，大儿子性子软，小儿子未成材，女儿不管她，多子未必多福，外人只看见她表面的风光不知她内心的凄凉。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一样，会哭的老娘才有人管。
果然，两个儿子又是拍起胸脯，抢着保证他们妈的下半生衣食无忧，李木子的哭声才渐渐止住。
两个钟头后，山里人回来，豆豆的烧基本褪去。
周如虹有经验，白天退了，晚上还有烧起，起码三四天，还是早些看医生开药吃才好的快。
所有人褪去孝服，接下来便是午饭大餐，吃好饭，客人们正式散去，葬礼就结束了。
方旗更忙了，来来往往都要打点，送老婆孩子去镇里看医生的事就交给妹妹。
周如虹抱着女儿，坐在小姑子的劳斯莱斯车里。
这段路，正好聊大嫂公司卖货的事。
“产品部看过货了，正规货，我们能接，大嫂，要不你跟我一起上直播间，这样的话，服务费我就收一半，佣金打八折，你看怎么样？”
“这......我从没做过直播，怕说不好，回头砸了你的招牌不好。”
“没事，你回去看看我之前的直播，产品了解透了，问题不大。”方碧莲说。
邀请上她直播间的一般是能给直播带去流量的大V，从不邀请厂家，这次是破例，她想扶持大嫂，怎么说呢，她早看出大嫂从事财务工作一直无法突破瓶颈。
有些事不是你能力不行，而是你的方向错了，有些职业注定你一辈子无法赚大钱，不管你自欺欺人自己有多努力还是改变不了。
就像教师，她学的是师范，可没当过一天老师，三尺讲台不是不好，可从小极度渴望金钱的她才不会廉价兜售自己的时间。
她早看出大哥大嫂婚姻的困境，缺钱让他们胆小，胆小让他们更缺钱，
想要改变，必须打破原有的生活轨迹，自我打破很难，而她帮她，不过顺水推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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