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草蜱子

峡谷里的风带着草木的潮气，一路往深处钻。

石窟的轮廓渐渐被身后的暮色吞没，脚下的路从坚硬的岩石变成松软的腐叶，踩上去沙沙作响。

走了约莫一个多时辰，林子密得像泼翻的墨，把天光遮得严严实实，只能勉强看清前头人的背影。

“他娘的，这破林子比潘子的络腮胡还密。”

胖子揉着发酸的腿，嗓子里痒得慌，不知怎么就开了腔

“花儿为什么那样红，为什么那样红唉——”他扯着嗓子唱，调子跑得上天入地，“红的好像，好像燃烧的火——”

“你别嚎了，”潘子在后面踹了他一脚，“唱得跟杀猪似的，本来就热，听你唱得我一脑袋汗。能不能来首凉快的？比如‘北风那个吹’？”

胖子回头瞪他：“你懂个球！这是《冰山上的来客》，经典！再说了，胖爷我这是用歌声驱散妖气，懂不懂？”

“那你唱《白毛女》呗，‘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保准听着就凉。”潘子挑眉。

“我操，你还点上了？”胖子气笑了，“真当胖爷是KTV点唱机？要听自己唱去！”

两人正斗着嘴，头顶“咔嚓”一声炸雷，吓得林子里的鸟扑棱棱飞起来。

风跟着就变了脸，卷着湿冷的气浪拍在人脸上，雨星子噼里啪啦砸下来，打在树叶上沙沙响。

阿宁抬手挡了挡雨，眉头微蹙：“夜行遇风雨，这西王母的地盘，倒是不怎么待见外人。”

“待见才怪，”胖子抹了把脸，反而乐了，“下雨好啊，正好‘下班’歇会儿，凉快！”

“凉快？”潘子嗤笑，“你先把你那宝贝‘小鸡仔’看好了，别等会儿一道雷下来，给你劈成烤鸡。”

“去你的，”

“胖爷的家当藏得严实着呢，比你藏枪还稳。”

“你们俩能不能收敛点？”阿宁看了眼汪楚染和自己，“这儿还有两位女士。”

话音刚落，雨“哗”地一下泼了下来，跟老天爷打翻了水桶似的。

林子里顿时水汽弥漫，视线都模糊了。

汪楚染把兜帽往头上一拉，懒得掺和他们的吵闹。

眼角余光瞥见张起灵已经停下脚步，正抬头看向前方一棵老树。

那树干粗得要三人合抱，树根盘虬卧龙似的拱出地面，形成一个天然的遮雨棚。

她二话不说，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张起灵似乎早料到她会跟来，侧身让了让，给她留出一块干爽的地方。

雨声在树冠上敲出鼓点似的声响，倒把后面的吵嚷声隔远了些。

汪楚染靠在树干上，拿出手机看了眼信号，依旧是“无服务”，便索性收了起来。

“小哥！楚染妹子！等等我们！”

胖子的大嗓门穿透雨幕，紧接着是潘子“慢点跑，别摔了”的吼声，吴邪和阿宁的脚步声也紧随其后。

几人挤到榕树下，浑身都湿透了。胖子抹着脸上的水，瞅着汪楚染和张起灵，啧啧道：“还是你们俩会找地方，跟提前踩过点似的。”

汪楚染没理他，张起灵则望着雨幕深处，眼神沉静得像潭深水。

吴邪挨着他坐下，小声问：“小哥，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吧？”

张起灵没说话，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雨越下越大，峡谷里隐隐传来水流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暗处苏醒。

胖子和潘子还在拌嘴，阿宁在检查装备，吴邪时不时看看张起灵，又看看汪楚染。

只有汪楚染靠着树，闭着眼似在养神，手指却无意识地敲着膝盖，像是在数着什么。

谁也没注意，张起灵的目光扫过她敲动的手指时，停顿了一瞬，随即又望向了那片被雨水吞噬的黑暗。

雨还在下，浓密的树冠虽能挡些雨，却挡不住底下潮乎乎的气。

胖子原本靠在树根上歇脚，忽然跟屁股底下扎了针似的，左扭右扭，活像只不安分的大蛆。

“你小子他娘的发什么癔症？”

潘子在旁边看得直皱眉，“是皮痒了还是屁股痒了？要不要老子给你松松筋骨？”

胖子龇牙咧嘴地挠着屁股，一脸苦相：“别扯淡，老子是真痒，痒得钻心！不知道咋回事，跟有东西在裤子里爬似的。”

他话音刚落，一直沉默站在旁边的张起灵突然动了。

他几乎是本能地伸手，一把攥住汪楚染的手腕，将她猛地往自己身后拽，

“都别过去。”

张起灵的目光死死锁在那棵老树上。

众人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跟着往后退。

胖子和吴邪一边退一边使劲挠着屁股和后腰。

吴邪嗷呜一声：“我操！这啥啊？什么时候爬上来这么多虫子？”

借着远处偶尔划破夜空的闪电，大伙才看清——刚才还看着好好的树干上，密密麻麻爬满了花花绿绿的虫子，小得只有半个小拇指指甲盖大，扎堆蠕动着，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

胖子吓得在原地跳脚，跟踩了电门似的：“他娘的！这玩意儿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快抖！快把它们抖下去！”

几人顿时在雨地里蹦跶起来，使劲拍打衣服裤子，想把那些不请自来的“客人”赶下去。

张起灵没工夫管他们，往林子深处走了几步，目光扫过四周，最终落在一棵较远、树干相对干燥的老树下。

“都到这儿来。”

他沉声招呼道，随即弯腰在附近捡了些枯枝败叶，又从背包里摸出打火机。

火石擦出的火星落在干燥的引火物上，很快燃起一小簇火苗，他又添了些细柴，火苗渐渐旺起来，噼啪作响，驱散了些寒意，也让那些花虫子不敢轻易靠近。

“这到底是什么虫子啊？”吴邪搓着胳膊，心有余悸地问，“有毒吗？”

潘子已经拿出匕首，在火上烤得通红，他皱着眉打量了一下那些虫子，骂道：“是草蜱子！这狗东西专往人肉里钻，吸满血能胀成个小球，要是处理不好，头留在肉里能发炎化脓，麻烦得很！”

吴邪一听脸都白了，正想解开外套看看身上有没有，阿宁突然迈步走到他身边，伸手就去扯他的裤腰。

“你、你干嘛？！”吴邪吓得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猛地往后蹦了一大步，差点撞进火堆里。

胖子眼疾手快，一把将吴邪搂进怀里，跟老母鸡护崽似的瞪着阿宁：“你这女人想干嘛？动手动脚的！天真他还是个孩子！”

阿宁被这俩活宝气笑了，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语气里带着点不耐烦。

“要是不想后半辈子趴着睡，就赶紧把裤子脱了检查。这玩意儿要是钻进你裤裆里，那这辈子就真完了，哭都来不及。”

胖子和吴邪对视一眼，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跟见了鬼似的。

两人也顾不上害臊了，互相搀扶着，踉踉跄跄地跑到篝火照不到的黑暗角落里。

胖子还不忘回头喊：“男、男人的事，我们自己处理！你们别看！”

潘子在后面叼着烟，忍不住笑骂：“记住了！别他娘的生拉硬拽！用烫过的匕首贴着皮肤慢慢割，把它整个弄出来，不然头留在里面有你好受的！”

这边刚清静点，阿宁转头看向汪楚染，语气缓和了些：“染染，你没事吧？身上有没有爬虫子？”

汪楚染正咬着牙，使劲挠着自己的胳膊，眉头拧成了疙瘩：“胳膊痒得厉害，好像有好几只。”

“坐下吧。”阿宁指了指火堆旁的一块石头，把自己烤热的匕首递过去，“把外套脱了，我帮你看看。”

汪楚染点点头，依言坐下，一把将外套脱了扔在旁边。

里面穿的是件长袖T恤，她也顾不上那么多了，直接伸手将袖子撸到了肩膀——就在这时，胳膊上那几道深浅不一、带着明显暧昧痕迹的吻痕，毫无遮掩地暴露在火光下，在她白皙的皮肤映衬下，显得格外扎眼。

阿宁正准备接匕首的手猛地一顿，眼睛都直了，震惊地看了汪楚染一眼，又下意识地飞快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张起灵，眼神里充满了探究和惊讶。

汪楚染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露了馅，脸颊瞬间爬上一抹红晕，难得地有些不好意思。

她赶紧从阿宁手里抢过匕首，低声说：“我、我自己来吧，你忙你的。”

胳膊上的痒意越来越强烈，她也顾不上尴尬了，拿着烫得发红的匕首，小心翼翼地往痒得最厉害的地方凑。

阿宁愣了一下，随即收回目光，没再说话，默默转过身，开始处理自己手臂上爬着的草蜱子。

只是篝火跳动的光映在她脸上，能看出她神色有些复杂，时不时还会忍不住往汪楚染那边瞟一眼。

而一直站在火堆另一侧的张起灵，原本正沉默地看着跳跃的火苗，像是在想心事。

可当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汪楚染手臂上的那些痕迹时，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猛地漏跳了一拍，脸上一贯的平静瞬间被打破，耳根竟悄悄泛起一丝微红。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移开目光，却又忍不住再看了一眼，随即像是被烫到似的，猛地站起身，什么也没说，转身就大步走进了身后的雨幕里。

潘子正对着火堆，用烫得发红的匕首小心翼翼地处理着脚颈子的草蜱子，疼得龇牙咧嘴，注意力全在自己身上，压根没留意汪楚染这边的小插曲。

不远处的黑暗里，胖子和吴邪的惊呼声此起彼伏，时而夹杂着

“轻点！你想谋杀啊”

“别动！快出来了”

的嚷嚷，活像两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在雨里闹出不小的动静。

等这俩人互相搀扶着、一脸狼狈地回来时，汪楚染已经把袖子拉了下来，外套也重新穿好，只是耳根还有点没褪尽的红，低头摆弄着衣角，像是在掩饰什么。

“哎？小哥呢？”胖子一瘸一拐地凑到火堆旁，左右看了圈没见着张起灵，不由纳闷地问。

话音刚落，雨幕里就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张起灵回来了。

他手里攥着一把新鲜的草药，叶片上还挂着雨珠，散发着清苦的气味。

他没说话，直接把草药扔进篝火里，干燥的柴火烧着湿润的草药，立刻冒出一股浓烈的白烟，药味瞬间弥漫开来，带着点辛辣，呛得人忍不住皱眉，却奇异地让周围嗡嗡作响的虫鸣声淡了不少。

“还是小哥细心！”胖子吸了吸鼻子，咂咂嘴，“这味儿虽然冲，但管用啊，虫子好像真少了！”

防水布被张起灵在树干高处系得稳稳当当，潘子在底下拽着边角调整角度，两人一上一下配合默契，不多时，一块能将所有人都罩在底下的“雨棚”就支了起来。

雨珠打在布面上噼啪作响，却再也淋不到棚下的人，火光照着每个人的脸，驱散了不少湿冷的寒意。

胖子早摸出压缩饼干和牛肉干，往嘴里塞得鼓鼓囊囊：“还是这玩意儿顶饿，比山里的野果子强多了。”

吴邪也拿出水壶，给大家分着水喝，棚下总算有了点安稳的气息。

汪楚染和阿宁对视一眼，拎着背包往稍远些的树后走。

“去换件干衣服，免得着凉。”

阿宁低声说。

两人借着树影遮挡，快速换下湿透的外套和长裤，换上备用的干衣。

黑暗里，阿宁系扣子时无意间瞥到汪楚染后腰——刚才闪电亮起的瞬间，她似乎看到那白皙的皮肤上，也缀着几点暧昧的红痕，像被揉碎的桃花，藏在衣料边缘。

她没多问，只是系好自己的衣服，拍了拍汪楚染的胳膊：“走吧。”

两人回到雨棚下时，张起灵正往火堆里添柴。

听到脚步声，他的目光几不可察地扫了过来，在触及汪楚染身上那件干净的长袖衬衫时，又飞快地移开，落在跳动的火焰上，指尖却微微收紧。

昨晚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涌上心头，让他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小哥，吃点东西不？”吴邪递过来一块饼干。

张起灵摇摇头，只拿起水壶喝了一口。

胖子还在跟潘子念叨刚才处理草蜱子的惊险，阿宁偶尔插句话，吴邪在一旁附和，只有张起灵和汪楚染都没怎么说话。

雨还在下，棚外的雨声和棚内的低语混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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