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叶小兔，秦小兔

第一百八十四章  叶小兔，秦小兔

乌影在身下狂奔，阿沐用力拽着缰绳，

风灌进嗓子，她大声嘶吼：“停下！回去！回去啊！！”

眼泪刚涌出眼眶就被吹散，即便她用力蹬着马腹，骏马都不曾停下半分，她转头朝山洞望去，却不见任何踪迹。

乌影通人性，驮着她一路南奔，全速跑了一天一夜，停下时几乎瞬间瘫倒在地，挣扎了几次都无法站起。

阿沐被摔下马来，抱着小兔翻了几圈才停住。

昆仑雪山太高太长了，她们才到半山腰，幸好翻过了最高峰，南方吹来的暖风吹绿了些许草木。

阿沐抱着小兔坐到巨大的岩石边，焦急地等着乌影恢复。

在她面前有两条路，

继续向南或是转头朝北，

一条通往生路，一条险象环生，或许有去无回。

太阳冰冷地挂在头顶，她怔怔看着来时的路，怀里的孩子轻声哭起来，她啃了几口肉干，抓了把白雪塞嘴里就着咽下，

在下定主意后牵过缰绳，一脚深一脚浅地朝着南方走去。

每一步都踩在良心上，她边走边啜泣，想了八百种理由给自己开脱，

又是秦越让她走的，又是为了小兔不得不走，甚至说服自己就算留下也是累赘，还要让秦越分心照顾她。

走了不多时，小兔实在哭得停不下来，叫她不得不解开衣襟哄喂。

在抱孩子的时候突然摸到襁褓里的硬物，她蹙起眉头，小心揭开，

露出里面的羊脂白玉手镯，

是秦越一直想让她收下的那一只...

温润的手镯握在手心，她大口呼吸着，转眼双目通红，肩头颤抖着，眼泪不要命地往下掉。

秦越说，镯子传自他的母亲，今后要传给他们的女儿。

她咽下眼泪，将镯子套上手腕，使出最后的力气翻身上马，掉转马头，

乌影得了秦越的命令不肯回头，她对着黑马又打又骂，“畜生东西，那是你主子！那是你主子啊！我们得回去救他，回去救他！！”

黑马打了个响鼻，朝着山洞直直望去，像是真的在思考，前蹄向山洞方向迈了一小步，

阿沐看准了机会一夹马腹，乌影撒蹄狂奔，朝着来时的路跑去。

她回来了，

可是秦越已经不在了。

洞穴墙壁全是血迹，他的匕首掉在地上，刀刃折成了两段，地面长长的血渍清晰地显示出被拖行的痕迹...

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倒流，她趔趄地向前迈了一步，跪倒在地，

乌影似乎感知到了主人的离去，扬起前蹄发出哀鸣。

远处再次传来杂乱的脚步声，阿沐只觉后颈汗毛倒竖，她跌跌爬爬地攀住缰绳，仓惶逃离狼群的追捕。

她们被盯上了，

那群畜生就像幽魂，时而出现时而隐蔽，每每当她以为甩开的时候，狼嚎就会再次响起，

几番拉锯之后她几乎崩溃，伏在马上大口地喘息着。

突然身后传来动静，她回头一看，以狼王为首的狼群对她展开了最后的追捕，领头的畜生嘴上还带着鲜血，张着血盆大口扑来的时候她甚至已经麻木了，只是在想，那些血是不是秦越的，

他在生命最后的时刻在想什么，有没有后悔，是不是很疼。

阿沐单手持绳，将小兔抱紧在怀着，猛一抬眼看见一道悬崖出现在前方，不等她尖叫出声，乌影骤然提速，腾空飞跃，

重重摔落在地。

她有乌影做肉垫，虽摔滚了个结结实实，但丝毫没有受伤，另一边狼群因为无法越过悬崖，只得凶狠地朝她咧嘴，在狼王的一声嚎叫后散了开去，

暂时躲过追捕，她立刻查看小兔的情况，好在孩子只是受到了惊吓，哇哇大哭起来。

她蹒跚着爬到乌影旁边，

汗血骏马再也无法站起来，其中一条腿以怪异的姿势扭曲着，它看着阿沐，眼中含泪，用尽所有力气抬起脖子，朝着主人消失的方向看去，

看了很久很久，最终在发出一声悲鸣后永远闭上了双眼。

阿沐已经哭不出来了，她怔怔坐了会儿，回过神后朝乌影磕了三个头，取出秦越给她的小刀，面无表情地割下一大块马腿肉，抱着小兔重新出发。

秦越让她继续朝南，她便朝着南边走。

昆仑的雪可真冷啊，

阿沐早已分不清日子，只记得天一亮就走，天黑了就蜷在岩缝里，护着怀里的孩子取暖。

干粮吃完的那天，她还剩下一点马肉，烤得又硬又腥，她强迫自己咽下，才能继续喂孩子。后来马肉也吃完了，她没了奶水，孩子一天没吃，已经饿的哭不出声，只剩气息若有若无。

她开始翻雪、挖洞，指甲都磨破了，

偶尔能看见老鼠的影子从雪缝里钻出，她赤着手去抓，却只抓到一团空雪。那雪被她攥成块，泄愤似的砸在地上。

刚才都摸到那条尾巴了，居然让它给跑了！

她扒开老鼠藏身的小洞，以为能搜到点谷子，结果只是白期待一场。

“小兔...没事，阿娘下一次绝对能抓到...”她喃喃自语。

脚下的路一再重复，她走不出那片白。

又一夜过去，风停了。她醒来时，衣襟里裹着的小兔安静极了，安静得像睡着了。

阿沐怔怔看着那张小脸，许久都没出声。

“睡吧...等翻过山，阿娘带你住大房子...住有地龙的大房子...院子里还有秋千，你长大了可以玩，还有兰花，特别好看...”

“嗯，我记得还有花房，里面满满的都是漂亮小花...”

“书房里面有用不完的颜料...还有奇怪的仪器，阿娘看不懂...你以后自己研究...”

她突然笑了下，“叶小兔，你就叫叶小兔好不好...”想了想，又说：“秦小兔吧，你收了人家的镯子，还是叫秦小兔吧...”

“睡吧。”她哑着嗓子说，步履蹒跚，“秦小兔，睡吧...娘陪你。”

阳光落在她身上，落在小兔安静的脸上。

忽然不慎一脚踏空，她朝山下连滚了十几圈，撞到树干才停下，

树叶上的雪被撞的簌簌往下掉，砸在她的脸上，星星点点的冰凉把她砸笑了起来，

大树有叶子，

她们终于下山了。

她缓了很久才坐起来，嘴唇抖了抖，几乎要哭出来：“到了，秦小兔，我们翻过来了...”

她伸手去掀怀里的襁褓，手指冻得僵硬，几乎打不开那层布。

终于，布角被她扯开了一道缝，露出那张漂亮的小脸，安静得像睡着，却冰的没有一丝人气。

小兔子死了，

只有她活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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