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你的错

第一百八十六章  你的错

阿沐醒来时很平静，

她准确地告知了搜寻队山洞的位置，请求他们再试一试，在得到令人失望的答复后，一个人安静地坐了整天，

她没哭也没闹，甚至在女儿坟前烧纸时都冷静得骇人，

只是怔怔地看着墓碑，一言不发。

许久，像是喃喃自语，“娘说过我八字克亲，果然啊...你们都走了，是不是因为我...”

苏醒后的她没有一日不咳，但凡吹点风就病倒在床，严重起来大口大口地咳出血。

七月想尽了办法逗她开心，又是讲笑话，又是念话本，

只是说着说着自己就难受了起来，

原来那些笑话，那些故事都是桃娘说给她们的。桃娘轻生的念头从来没有消失过，她总说自己很好，得到了新生，靠着满不在乎的大笑骗过了所有人。

她不好，一点都不好，

创伤一旦种下，又怎会轻易消失。她不禁担心起阿沐，遭此重创，还能恢复吗...

随着陪伴的加深，阿沐偶尔会和七月说上几句话，

比如天冷了，天热了，下雨了，再去找找吧，也许就找到了。

最后一句说的是昆仑山。

又或者：当时我要是抓到那只老鼠就好了，我都摸到它尾巴了，被它给溜了。

她时常懊恼于那次失败，仿佛在她看来，只要抓住了老鼠，就等于救下了女儿的性命。

好在除了少言，她看上去和常人无异，

比起曾经的开朗，她更像一个从小被规矩束缚的大家闺秀，一言一行都是轻缓缓的，没魂似的。

年关将至，七月再次收到了母亲的书信，

这次言辞强硬，声称再不回家，就亲自前来捉拿她这个不孝女。七月藏起书信的举动被阿沐看见了，她将甜羹放到桌上，垂眸道：“是周姨催你回去了吗。”

“没有，就是寻常的问好书信。”

阿沐轻笑，“别骗我了...”

见阿沐说得肯定，七月只好叹了口气，“你怎么知道的...”

“那一抽屉...想不发现都难呀。”阿沐把甜羹推到七月面前，笑道，“回去吧，别让阿娘担心...”

“你呢...”七月问，“你愿意和我一起回去吗。”

“我...不知道...”

她彻底变成了一叶浮萍，谁推着她，她就跟着谁。

七月握住她的手，正色道：“那就等你身子再好些，和我一起回京吧...我们继续把绣坊开起来，还和以前一样...”

阿沐点头，笑着说：“好...我听你的...”

一旦确定了归期，日子就有盼头了，阿沐在七月的软磨硬泡下喝了一堆补药，还整天被大夫扎针疏气血，最重要的是七月叽叽喳喳的陪伴，仿佛永远不觉得累，随时可以编出个笑话逗她开心。

七月的好，阿沐懂，于是努力让自己好起来，

只要这世上还有人没放弃她，她又怎能先放弃自己。

回京这事对七月来说再简单不过，小包袱一背，跨上马背说走就走，

但对阿沐来说则是个巨大的挑战。

她身子实在太弱了，光是草药和煮药的砂锅炉子就塞了满满一箱，至于马车就更需要注意了。

坐垫需要加绒加暖，门窗要仔细封闭，随时加固，

至于随行，七月掰着指头算：“至少三个丫鬟轮班守夜，两个车夫不能少，煮饭婆子一个，路程那么远，护卫少说也要四个...至于大夫，现在这个就不错，多出点问诊费，应该愿意跟着我们走的...”

阿沐听了直摇头，

她只是身子不好，怎么搞得和吃不得苦头的娇小姐似的。

她的抗议不管用，七月坚持花大价钱雇人随行。圆脸丫头摇摇手指，严肃地说：“我当时吃了你多少银子你都没和我计较，现在这点小意思，就当我还你的利息啦。”

后天冬至，也是启程的日子，

阿沐最后一次打听搜寻结果，得到了依旧让她失望的回答。

至于大梁...

她托人打听过项起的消息，

结果也是没有，什么都没有。仿佛自从那场败仗后他就从此消失在了这个世上。

若非说有什么好事，那就是大梁的瘟疫在她离开后不久后就扑灭了，

她用自己换药方，秦越送出的那张方子救了一城百姓的性命。

可代价呢...

她的女儿本该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官家小姐，却被她这个当娘的害的饿死在雪山中，

她恨吗，

恨啊，

可她又不知道恨谁，只好一门心思地恨自己。

曾经的她趾高气昂地对秦越叫嚣，说绝不会再给她生下一男半女，她把怀孕生子当作理所当然，当作对那人的恩赐，仿佛只要她想，就会马上怀上孩子。

然而命运狠狠给了她一记耳光，

大夫说她捡回一条命已是不易，从今往后再不可能有身孕了。

昱珩不会再回来，小兔也不会再回来，离开她的人全部一去不复返，再不会回到她的身边了。

...

正午，出发的队伍准备就绪，马车在门口待命。

阿沐梳洗打扮，破天荒地挽起长发，簪了支素净的兰花簪。

她不能受寒，早旁人一步披上了狐裘毛领，毛绒遮住小半个下巴，露出淡得近.乎透明的双唇，一抿，就有血色浮上，却转瞬又退去。

她像一朵被雪压着的白花，柔弱，却努力地支起身躯。

上车前来了不速之客。

一辆圆顶马车横停在她们面前，门打开，从里面探出一只丰腴的美手，

周怜冷着脸下了马车，

目光冷冷地落在阿沐身上，像是忍着什么情绪，闭了闭眼，用力捏住手心，再睁开时已经恢复了平静，朝她不咸不淡地问了声好。

阿沐回过神连忙回礼。

七月更慌，忙说：“娘，我们正准备回去...”

周怜正朝门里走，闻言一顿，转身说：“我们？”

七月解释：“我...还有阿沐，我和她一起回去，但阿沐身子不好，所以耽误了些——”

“跟我进来，有话和你说。”周怜冷声开口。

七月一脸焦急，用口型告诉她等一等，跟着阿娘回了屋。

阿沐知道，周怜应该是容不下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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