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万古一诺

风蚀谷的最深处，是一片死寂的地底溶洞。

潮湿的空气带着万年不散的腐朽气味，钻入林焰的鼻腔。

水滴从高耸的钟乳石上滴落。

嗒。

嗒。

声音敲打在幽暗的水潭里，发出空洞的回响，像是为某个古老存在敲响的丧钟。

溶洞的中央，矗立着一方巨大的石座。

一个枯槁的人影被束缚其上。

无数条婴儿手臂粗的灰色锁链，从四面八方的石壁中延伸而出，穿透了他的四肢与琵琶骨，将他牢牢钉死在那里。

他的头颅无力地低垂着。

长发如枯草般散乱，遮蔽了面容。

但一股磅礴到令人窒息的力量，正从他体内无意识地逸散，混合着暴虐与混乱的气息，让周围的空间都呈现出一种扭曲的质感。

林焰的脚步停下。

他凝视着那道人影，胸口感到一阵沉闷的压抑。

这就是洛在日记中提到的，那位被“花匠”污染的同伴。

一位上古的守望者。

他开始靠近。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无形的刀尖上，空气中的混沌能量变得愈发狂躁，发出警告般的嗡鸣。

就在他距离石座不足十米时。

那个人影的头颅，猛地抬了起来。

一双眼睛。

纯粹的灰色。

那不是任何生灵该有的眼瞳，其中没有理智，没有情感，只有最原始的毁灭欲望与永恒的痛苦。

轰！

束缚着他的灰色锁链，在一瞬间绷得笔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下一秒。

那些不知由何种材质打造的锁链，寸寸崩裂！

人影站了起来。

他甚至没有发出任何咆哮，只是一个简单的、仿佛要挣脱万古枷锁的动作，便朝着林焰冲了过来。

没有花哨的招式。

只有一拳。

一拳挥出，整个溶洞的混沌之力都被抽空，引动成肉眼可见的灰色洪流，裹挟着碾碎一切的气势，当头砸下。

林焰瞳孔骤然缩成针尖。

他体内的混沌之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一个由无数符文构成的磨盘雏形在他身前飞速凝聚。

【混沌磨盘】！

然而，磨盘与那灰色洪流接触的瞬间。

“咔——”

清脆的裂响不是一声，而是连成一片。

磨盘上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仅仅支撑了零点一秒，便轰然破碎。

无法抗拒的巨力撞在他的胸口。

林焰的身体被那股力量打得向后弓起，双脚离地，整个人被狠狠地砸飞出去，撞在远处的石壁上，然后像破布娃娃一样滚落在地。

他喷出一口鲜血。

胸前的骨骼传来断裂的剧痛，五脏六腑仿佛都被这一击震得移了位。

仅仅一招。

甚至只是对方挣脱束缚后，无意识的一击。

自己就毫无还手之力。

那人影一击之后，并未停歇，灰色的瞳孔再次锁定林焰，一步步走来。

他周身的气流卷起地面的碎石，发出刺耳的呼啸，宛如神魔在低语。

林焰挣扎着站起，用手背抹去嘴角的血迹。

眼底一片冰冷。

硬拼，是死路一条。

他的大脑在疯狂运转，洛日记中的每一个字都在脑海中闪过。

守望者。

同伴。

被污染。

誓词！

电光石火之间，一个疯狂到极致的念头在他心中成形。

这是一场豪赌。

赌赢了，是通天造化。

赌输了，是粉身碎骨。

眼看那毁灭性的一拳再次袭来，林焰没有后退，也没有再次凝聚力量防御。

他做出了一个让任何观者都会瞠目结舌的举动。

他放弃了所有抵抗。

用尽全身力气，对着那尊毁灭化身，高声念诵。

“身化薪柴，点燃希望！”

“守望文明，至死不休！”

这是“守望者联盟”的誓词，是铭刻在他们灵魂深处的烙印。

声音在空旷的溶洞中回荡。

那只蕴含着狂暴混沌之力的拳头，在距离林焰面门不足一寸的地方，骤然停滞。

拳风刮得他脸颊生疼。

人影的动作，出现了一瞬间的凝固。

他那双纯粹灰色的眼眸深处，闪过极其剧烈的挣扎与痛苦。

“吼——”

他喉咙里发出不似人声的嘶吼，仿佛有两个意志正在他的身体里进行惨烈无比的搏杀。

一个要毁灭。

一个要守护。

就是现在！

林焰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用生命赌来的机会。

他体内的混沌之力再次运转，却不再是凝聚成攻击性的磨盘，而是化作一股最纯粹、最柔和的能量。

这股能量没有丝毫攻击性。

林焰在这一刻，福至心灵。

混沌，既是终结，也是起始。

它能分解万物，自然也能重构秩序，净化污染。

柔和的混沌之力，从林焰掌心溢出，轻轻触碰到了守望者狂暴的身躯。

滋啦——

如同沸水浇在万载寒冰之上。

守望者体表那层灰色的不祥气息，开始剧烈地翻涌，冒出阵阵令人作呕的黑烟。

他发出更加痛苦的嘶吼，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似乎在承受着难以想象的折磨。

他的理智，在与那股来自“花匠”的污染法则，做着最后的抗争。

林焰没有停下。

他将体内所有的混沌之力，毫无保留地输送过去，帮助那微弱的理智之火，对抗那无尽的黑暗。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不知过了多久，守望者身上的灰色气息，终于开始缓缓消退。

他眼中的狂暴与混乱，也渐渐平息。

最终，那双灰色的瞳孔，恢复了属于人类的清明。

他停止了嘶吼，身体也不再颤抖。

他静静地看着林焰，那张饱经风霜、刻满痛苦的脸上，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解脱，与发自内心的欣慰。

他的身体，开始从脚下化作点点金色的光斑，缓缓向上消散。

“谢谢你……”

一道沙哑而温和的声音，没有通过空气，而是直接在林焰的灵魂深处响起。

“……让我，在最后还能看到希望之火。”

在身体彻底消散的前一刻，他抬起仅剩光影的手指，点向林焰的眉心。

他将自己一生的修为，以及对混沌法则的所有理解，全部凝聚成了一枚复杂到极致的印记。

【混沌道印】。

那枚道印，融入林焰的眉心。

庞大的信息洪流与精纯无比的本源之力，在林焰的脑海中轰然炸开。

“拿走它……”

守望者的身影变得愈发透明，他最后指向了身后的石座。

“完成……我们的……使命。”

话音落下。

这位孤独守望了万古的悲情英雄，身体彻底化作漫天光点，消散在了这片埋葬他身躯与荣耀的溶洞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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