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无声的较量

乔安琪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焦急，像根细针轻轻扎了程方煜一下。

他回头时，看见她站在月光与廊灯的交界处，裙摆被夜风吹得微微扬起，脸上带着一丝关心。

“慈善晚会要开始了。”

乔安琪一边说一边走向他，他下意识攥紧了右手，乔安琪在离他还有一步之遥时停下，似乎并没有看出他的异常。

“走吧。”

他率先迈步，脚步比来时沉了些，乔安琪跟在他身侧，眼角的余光总落在他那只紧握的手上，心里隐隐猜到了什么，唇瓣抿得更紧了些。

宴会厅里的气氛已全然不同，中央的舞池被临时撤去，搭起了铺着暗红色丝绒的拍卖台，台上立着盏聚光灯，将第一件拍品，一幅民国时期的工笔花鸟图，照得纤毫毕现。

宾客们围坐在圆桌旁，手里拿着号牌，脸上带着期待的笑意。

程老太太坐在主桌正中，见程方煜回来，眼皮都没抬一下，只对身旁的管家颔首，示意可以开始了。

乔安琪识趣地走到程方煜身侧的位置坐下，那原本是盛妍的座位，椅背上还搭着一条盛妍惯用的羊绒披肩，浅灰色的，边角绣着细小的银线蔷薇。

乔安琪的手指在裙摆下蜷了蜷，目光飞快地掠过那条披肩，随即又温顺地看向程方煜，低声道：“奶奶好像还在生气。”

程方煜没应声，视线却不由自主地往门口瞟。

拍卖师已经开始介绍拍品的来历，宾客们的竞价声此起彼伏，可他耳里像塞了团棉花。

直到乔安琪的声音传来，他才回过神来。

“方煜，听说今晚拍卖所得会全部捐给医疗事业做研究，这对我们医生来说，是件好事……”

乔安琪话还没说完，盛妍的身影倒是先映入程方煜的眼帘。

她是从侧门进来的，身上还带着点夜露的凉意，礼服裙摆沾了些草屑，显然是刚从花园那边回来。

她的头发松松挽着，少了枚珍珠耳钉的耳垂显得有些空，可她自己似乎没察觉，正低头跟门口的侍者说着什么，指尖捏着一张纸巾，轻轻擦着礼服上的污渍

程方煜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握着号牌的手不自觉收紧，很快他就看到对方的视线向这边转了过来。

盛妍的视线在乔安琪身上停了半秒，乔安琪正微微侧着身，对程方煜说着话，姿态亲昵。

盛妍的眉尖似乎轻轻蹙了下，快得像错觉，随即又松开了，她没再看主桌，转身走向了角落里那张靠窗的圆桌，就是刚才程方煜找过的、空着的位置。

那里原本只放了一把椅子，她拉开邻座的椅子坐下，侍者立刻上前问她需要什么，她点了杯温水，然后就安静地坐着，目光落在拍卖台上，手里无意识地转着水杯，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平静，甚至带着点……疏离。

程方煜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了一下，更让他出乎意料的是，奶奶看到这一幕竟然没有发火。

“方煜？你看什么呢？”

乔安琪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绷，她刚才顺着程方煜的目光看去，正好看见盛妍在角落坐下。

不过她更能清楚的感知到，从盛妍进门起，程方煜的视线就没从她身上移开，直到盛妍坐下，他的目光才收了回来，可那眼神里的恍惚，却藏都藏不住。

乔安琪的心里“咯噔”一下，警铃瞬间拉响。

乔安琪端起面前的茶杯，指尖在杯壁上轻轻划着，心里飞快地盘算起来。

她抬眼看向拍卖台，第二件拍品已经上来了，一只清代的翡翠手镯，水头足，颜色是罕见的阳绿。

起拍价五十万，很快就被抬到了一百万，乔安琪看着程方煜依旧有些飘忽的眼神，突然轻轻“呀”了一声，声音不大，却刚好能让程方煜听见。

“怎么了？”

程方煜果然回头看她。

乔安琪指着拍卖台上的手镯，眼底带着恰到好处的惊喜：“这只镯子……我外婆以前也有一只类似的，可惜后来遗失了，她总说，阳绿的镯子能保平安。”

她说着，微微垂下眼，长睫毛颤了颤，“我就是突然想起了外婆，本以为这会是很无聊的拍卖，没想到……”

程方煜的目光落在那只翡翠手镯上，又下意识地往角落瞟了一眼，盛妍正低头喝着水，似乎对拍卖台的热闹毫无兴趣。

他心里那点莫名的烦躁又涌了上来，像是要找个出口。

“喜欢？”

他问乔安琪，声音有点冷。

乔安琪没说话，程方煜拿起号牌，直接加价。

“两百万。”

全场又是一静，这次连程老太太都放下了茶杯，目光沉沉地看向他。

乔安琪的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得意，却立刻换上感动的表情，轻轻拉了拉程方煜的胳膊。

程方煜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似是安抚，目光却没看她，而是直直地看向拍卖台，仿佛那只手镯是什么非拍不可的宝贝。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此刻心里乱得很，他就是想做点什么，想打破盛妍那副置身事外的平静，想看看她会不会有哪怕一丝反应。

角落里，盛妍终于抬起了头，她的目光没有看程方煜，也没有看乔安琪，而是落在了那只翡翠手镯上。

灯光下，翡翠的绿意泛着莹润的光，确实好看，她端起水杯，又喝了一口，指尖轻轻碰了碰自己空荡荡的耳垂，刚才在花园找耳钉时，不小心蹭到了灌木丛，袖口脏了，耳钉也没找着。

不过也没什么可惜的，那副耳钉，是六年前程方煜带她回家时，奶奶送的，说是见面礼，如今她都要离开了，这些身外之物也不那么重要了。

乔安琪悄悄抬眼，看向角落的位置，盛妍依旧背对着他们，望着窗外，姿态安静得像幅画。

她的手指在裙摆下慢慢蜷成了拳。看来，光是坐在这个位置上还不够，盛妍这根刺，必须彻底拔掉。

她看向拍卖台旁侍立的管家，眼底闪过一丝算计。

或许，她可以借这个慈善拍卖，做些更“有意义”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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