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9.四个“门”（20）
那男人的速度极快，身形在人群中拉出一道模糊的残影。
普通人的眼睛根本捕捉不到这种动作。
但他快，源赖清的反应更快。
或者说是他的预判更快。
在那股阴冷、不带任何感情的杀意锁定自己的前一秒，源赖清的脑子里就已经拉响了警报。
来了。
他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打哈欠。
就不能等我逛完这条街吗？好歹让我尝尝那家的抹茶冰淇淋。
在那男人动手的瞬间，源赖清的身体做出了最“真实”的反应。
他像是被突然窜出来的野猫吓到了一样，肩膀猛地一缩，手腕一抖。
一个毫无破绽的受惊动作。
于是，他左手拿着的那面古色古香的铜镜，和他右手刚到手还没捂热乎的第三块“钥”字木牌，都非常符合物理学规律地脱手而出。
两件物品在空中划出两道截然不同的抛物线，朝着不同的方向飞了出去。
“啊！我的镜子！”
源赖清发出一声堪比歌剧男高音的夸张惊呼，声音里充满了痛心疾首和极度恐慌。
他连一秒钟的犹豫都没有，整个人就像见了骨头的饿犬，朝着那面在空中翻滚的铜镜扑了过去。
那副样子，活脱脱一个在危急关头，脑子里只剩下钱的市侩小民。
一个完美的舍命不舍财的废物形象，就这么立体地展现在了所有人面前。
正以雷霆之势冲过来的阴冷男人，动作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
他愣了一下。
什么情况？
他的目标是木牌，是那个可能开启上古秘境的信物。
不是那面看起来很值钱但终究只是个古董的破镜子。
按照剧本，这个源氏的废物继承人，不应该拼了命地保护他刚刚费尽心机才到手的木牌吗？
为什么他会去管那面镜子？
他的专业素养让他无法理解这种不合逻辑的行为。
但情况紧急，他来不及多想。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块深褐色的木牌，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精准地朝着旁边一个卖章鱼小丸子的摊位飞去。
目标，油锅。
滋滋作响，热气腾腾的油锅。
男人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要是掉进去，别说信物了，捞出来都得分不清是木牌还是炸过头的面疙瘩。
他当机立断，放弃了继续冲向源赖清的打算，脚下发力，身形硬生生一转，手臂肌肉贲张，探手抓向半空中的木牌。
而就在这时，
另一道身影比他更快。
快得不讲道理。
一道火红色的身影，仿佛凭空出现，带着一股灼人的热浪瞬间出现在了油锅旁边。
是藤原千夜！
“敢动我的人？找死！”
这位大小姐的思维回路永远是那么简单直接。
她根本没看清发生了什么，也没去分析敌人是谁、目的是什么。
她只看到有人要对源赖清不利。
这就够了。
她的字典里没有“防御”和“观望”，只有“进攻”。
所以她想都没想就出手了。
而且一出手，就是最不计后果、破坏力最大的招式。
她那条包裹在黑色长袜里的修长美腿，带着撕裂空气的劲风，狠狠一脚踹在了章鱼小丸子摊位的金属支架上。
“哐当——！”
一声巨响。
滚烫的铁板、满满一锅翻滚的热油、还有刚成型没多久的章鱼小丸子们，组成了一道壮观的“料理风暴”，朝着那个阴冷男人劈头盖脸地泼了过去。
男人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脸色剧变。
被这种凡俗的热油烫伤倒不至于，
但这种狼狈的姿态是他作为一名专业人士绝对无法容忍的。
他不得不放弃近在咫尺的木牌，脚尖点地，身形以一种违反惯性的姿态向后急退，以躲避这阵突如其来的“油雨”。
而那块罪魁祸首的木牌，在空中打了个旋，即将落入凡尘。
一只纤细、白皙，骨节分明的手，从另一个角度伸了出来，稳稳地将它接在了掌心。
是月岛奈。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鬼魅般地出现在了那里，仿佛从一开始就站在那儿等着一样。
整个过程，从源赖清手滑，到藤原千夜掀摊，再到月岛奈接住木牌，其实连三秒钟都不到。
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等周围那些举着手机拍照、吃着小吃的游客们反应过来时，场面已经是一片狼藉。
章鱼小丸子的老板，一个憨厚的中年大叔，正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被连根拔起的摊位，手里的竹签掉在地上都毫无察觉。
热油洒了一地，发出滋滋的声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糊和油腻的味道。
藤原千夜一脚踩在还在冒着热气的铁板上，摆出一个标准的战斗姿态，火红色的长发无风自动，怒视着那个后退的阴冷男人。
月岛奈则拿着木牌，悄无声息地退到了一边，冰紫色的眸子冷静地观察着全局，将自己和木牌都置于一个安全的距离。
清野悠的反应慢了半拍，但她也立刻行动起来，一脸惊慌地跑到源赖清身边，将他扶了起来。
“源前辈，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源赖清抱着那面冰凉的铜镜，心有余悸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脸上还带着恰到好处的惊魂未定，脸色苍白。
“没……没事，吓死我了。”
他拍了拍胸口，然后低头，爱惜地擦了擦镜面上的灰尘，
“我的镜子，还好没碎，这可是我花了大价钱淘来的。”
他这副守财奴的窝囊样子，让那个阴冷男人和远处车里一直观察着这边的武田健司都同时皱起了眉头。
他们本来以为源赖清会不惜一切代价保护那块木牌。
毕竟这东西的重要性他不可能不知道。
结果，他居然第一时间去抢那面破镜子？
难道……他们真的搞错了？
这个源赖清，不是在扮猪吃虎，他真的就只是个运气逆天、脑子缺根筋的废物？
“你是什么人！报上名来！”
藤原千夜可不管这些弯弯绕绕，她手中的太刀已经开始嗡鸣，刀柄上的符文隐隐发亮，她指着那个阴冷男人，厉声喝道。
男人没有说话。
任务失败，身份暴露，再纠缠下去毫无意义。
他只是用那双阴沉的眼睛，深深地看了源赖清一眼，又扫过藤原千夜和月岛奈，仿佛要将他们的样子刻在脑子里。
然后他身形一闪，化作一道虚影以惊人的速度向后退去，几个闪烁就退回了人群，钻进那辆一直停在路边的黑色轿车。
轿车引擎发出一声低吼，立刻发动，毫不拖泥带水地汇入车流，转瞬间就消失在了街道尽头。
“喂！别跑！”藤原千夜还想追上去。
“别追了。”月岛奈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声音清冷，“人多，而且追不上了。”
藤原千夜只好不甘心地停下脚步，对着轿车消失的方向“啧”了一声。
“可恶！让他们跑了！一群藏头露尾的鼠辈！”
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波，就这么虎头蛇尾地结束了。
只留下一地狼藉的章鱼小丸子摊，和一群还没搞清楚状况、纷纷举着手机录像的吃瓜群众。
“那个……我的摊位……”摊主大叔终于回过神来，看着自己的“惨状”，欲哭无泪。
藤原千夜不耐烦地从钱包里抽出一沓厚厚的福泽谕吉，直接丢了过去。
“够不够？不够再说！”
大叔看着那沓钱，眼睛都直了，刚才的悲伤瞬间烟消云散，连连鞠躬：“够了够了！太够了！谢谢大小姐！”
月岛奈走到源赖清身边，将那块新的木牌递给他。
她的手指冰凉，和温热的木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给。”
源赖清顺手接了过来，掂了掂。
现在，他手里有三块“钥”了。
“刚才，是演的？”
月岛奈没有移开，而是站在他面前，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问道。
“什么演的？”源赖清开始了他的日常装傻，“我差点被吓死好吗？你看我这腿，现在还软着呢。”
他说着，还配合地抖了抖腿。
月岛奈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表演。
“你故意把木牌丢出去，就是为了引他们出手。”
她一针见血，根本不吃他这套，
“你丢的方向，一个是冲着藤原，一个是冲着我。你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想看看，除了武田家，还有谁在暗处盯着这东西。”
源赖清脸上的无辜表情僵了一下，随即垮了下来，换上了一副懒洋洋的笑容。
“唉，什么都瞒不过部长大人，真没意思。”
他确实是故意的。
从他用神识感知到武田健司那辆车的时候，一个简单粗暴的计划就在他脑中成型了。
他就是要用这种最直接的方式，逼出所有藏在暗处的老鼠。
结果很成功。
那个阴冷男人，绝对不是武田家能请得动的人。
他身上那股子专业杀手和死士的气息，更像是…传说中侍奉皇室的某个古老忍者家族。
看来，盯上“钥”的，不止一方势力，而且水比他想象的要深。
“你就不怕，我们没反应过来，或者没接住，木牌真的掉进油锅里？”月岛奈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质问。
“我相信你们啊。”源赖清看着她，又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不远处还在为自己“伸张正义”而洋洋得意的藤原千夜，笑得理所当然。
“我知道，你们肯定会出手。”
这句话，他说得很轻松，很随意。
但听在月岛奈的耳朵里，却让她的心没来由地轻跳一下。
她迅速移开目光，不再看他那张带笑的脸。
“无聊。”
……
回到翠岚酒店的总统套房，源赖清把自己关进了房间里。
“我受了惊吓，需要静养，晚饭前不要叫我。”
他对着门外的清野悠和藤原千夜扔下这句话，就反锁了房门。
房间里，他脸上的疲惫和散漫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邃的平静。
他走到房间中央宽大的矮桌前，将三块“钥”字木牌，并排放在了桌面上。
三块木牌，材质相同，色泽相近，仿佛是同一块木料上切下来的三个部分。
当它们并排放在一起时，上面用朱砂绘制的符号，虽然各自独立，但彼此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联系，隐隐构成了一个更复杂的图案轮廓。
就像三块残缺的拼图。
源赖清盘腿坐下，深吸一口气，将体内精纯的灵气，分作三股，缓缓地同时注入三块木牌之中。
嗡——
一声轻微的嗡鸣，不是从空气中，而是直接从精神层面响起。
三块木牌同时震动起来，表面朱砂绘制的符文亮起微弱的红光。
它们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托起，从桌面上悬浮了起来。
木牌在空中缓缓旋转，彼此靠近，边缘散发出柔和的光芒，最终，严丝合缝地拼接在了一起。
一道不甚刺眼的光芒闪过。
光芒散去后，桌面上悬浮着的，已经不再是三块独立的木牌。
它们融合成了一块完整的、巴-掌大小的圆形木盘。
木盘的中央是一个比之前任何一个都要繁复、玄奥得多的“钥”之符文，笔画交错，充满了古朴而神秘的美感。
而在核心符文的周围，还多出了一圈源赖清一个字都不认识的古代象形文字。
他看不懂。
但这不代表他理解不了。
源赖清闭上眼睛，神识如水银泻地般探入木盘之中。
【天地玄宗，万气本根。三才合一，乾坤之门。】
十六个字，如同洪钟大吕，直接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他睁开眼，将木盘翻了过来。
在木盘的背面，不再是光滑的木纹，而是出现了一幅精细的星图。
或者说，是一幅灵脉地图。
地图上有四个点被用特殊的符号标记了出来，散发着比其他地方更亮的光芒。
其中一个点此刻正在微微闪烁，仿佛在与他产生共鸣。
源赖清一眼就认出了这个位置。
伏见稻荷山。
另外三个光点则分别指向了京都的另外三个方位。
一个在东北方，一个在西北方，还有一个，赫然就在整个地图的正中央。
源赖清的脑海里瞬间浮现出京都的地图，与这幅灵脉图重合。
“原来是地图啊……”
他看着这块已经完全变了样子的木盘，恍然大悟。
这三块“钥”，合在一起，才是真正的“钥匙”。
它不仅仅是用来开启“门”的工具，它本身还指明了所有“门”的位置。
稻荷山，只是其中之一。
还有三个“门”，分别在……
北方的，比叡山。
西方的，爱宕山。
以及，正中央的，京都御所。
“这下，可真是热闹了。”
源赖清用手指摩挲着木盘冰凉的表面，开始思考。
三日后，就是和那只叫白川的小白狐约定的，月圆之夜。
他要去稻荷山打开第一个“门”，拿到炼制本命法宝所需要的星辰铁。
这是早就定好的计划。
至于剩下的三个……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块代表着京都御所的光点上，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皇居之内，当今天皇居住的地方，整个岛国名义上的权力中心，居然也藏着一个“门”。
这背后的水可就不是一般的深了。
源赖清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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