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3.入“门”（24）
第二天一早，阳光透过酒店厚重的窗帘缝隙，不屈不挠地在房间里投下一道光斑。
京都车站，新干线的站台上。
“啊……好吵。”
源赖清打着哈欠，感觉自己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抗议早起这件事。
周围全是东京大学的学生，叽叽喳喳的，兴奋地讨论着昨天的自由活动，交换着买来的土特产，
那股青春的活力简直要把站台的顶棚给掀了。
真是精力过剩啊，年轻人。
源赖清在心里默默吐槽，完全忘了自己现在也顶着一张年轻人的脸。
“喂，源赖清！你那副没睡醒的样子是怎么回事！研修旅行的最后一天，就不能拿出点干劲来吗！”
藤原千夜的声音就像一颗平地惊雷，在他耳边炸响。
她今天也是一身火红，旁边堆着七八个印着奢侈品牌LOGO的巨大购物袋，整个人容光焕发，精神头好得不像话。
源赖清甚至怀疑这家伙是不是昨晚偷偷跑出去夜袭了哪个妖魔巢穴，吸取了妖气才这么亢奋。
“大小姐，我的干劲都在昨天吃点心的时候用完了。”
源赖清有气无力地回答。
“哼。”
藤原千夜不屑地撇了撇嘴。
旁边的清野悠正拿着手机，一张一张地翻看这几天的照片，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怀念，同时还不忘履行自己观察员的职责，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着源赖清。
至于月岛奈，她就站在人群的边缘，像尊与世隔绝的冰雕，周围三米内自动形成了一个真空地带。
她只是静静地站着，就和整个嘈杂的环境格格不入。
“都到齐了没有？检查一下自己的行李！上车前都去一趟洗手间！”
带队的伊东教授拿着点名册，用他那洪亮的嗓门维持着秩序。
就在这时，月岛奈口袋里的手机发出了轻微的震动。
在如此喧闹的环境下，那声音轻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但月岛奈还是第一时间察觉到了。
她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然后走到一旁接起电话。
整个通话过程不超过十秒钟，源赖清只听到她用毫无起伏的语调说了几个“嗯”、“好”、“知道了”，然后就干脆利落地挂断了。
紧接着，她迈开长腿，径直走到了伊东教授面前。
那股生人勿近的气场，让唾沫横飞的教授都下意识地停顿了一下。
“伊东教授，”月岛奈将自己的手机递了过去，屏幕还亮着，“我们小队接到阴阳寮的紧急任务，暂时不能返回东京了。”
“紧急任务？”伊东教授皱了皱眉，显然有些不悦。研修旅行期间，学生擅自离队可是大忌。
可当他的目光落在手机屏幕上时，他脸上的不悦瞬间凝固，然后迅速转变为震惊，最后化为一种近乎于敬畏的严肃。
“这……这是……S级任务指令？！”教授的声音都变调了，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
“S级任务？”
这个词就像一颗深水炸弹，瞬间在学生群体中炸开了锅。
所有人的目光，都“唰”地一下集中到了月岛奈和她身后的源赖清几人身上。
那眼神里混杂着羡慕、嫉妒、难以置信，还有一丝丝同情。
阴阳寮的任务等级森严，C级和D级属于日常巡逻、处理低级灵异事件的范畴，B级任务就可能出现伤亡，A级任务已经是需要大阴阳师亲自出马的灾害级别了。
这种等级的任务，绝大多数阴阳师一辈子都遇不到一次。
“是的。”
月岛奈的表情平静得仿佛只是在说“我们今晚要留下来吃个饭”一样，
“任务内容属于最高机密，需要我们四人小队立刻前往指定地点待命。这是安倍副寮长的亲笔签章。”
伊东教授的表情变得无比凝重，他双手将手机还给月岛奈，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就好像他面对的不是自己的学生，而是一位阴阳寮的高级官员。
“我明白了。月岛同学，还有各位，请务必注意安全。”
阴阳寮的S级任务，拥有绝对的优先权。
别说他一个大学教授，就算是内阁总理大臣在这里，也无权过问一个字。
“什么？我们有新任务了？”
藤原千夜一脸懵地凑了过来，看看月岛奈，又看看源赖清，
“我怎么不知道？喂，月岛，到底怎么回事？”
清野悠也满脸茫然，小声问道：“月岛前辈，是真的吗？”
“事发突然，我也是刚刚接到通知。”月岛奈面不改色地收起手机，
那演技不去拿个奥斯卡都屈才了。
她淡淡地扫了两人一眼，“具体的，路上再说。”
于是，在全校师生复杂的目光注视下，源赖清他们这支刚刚在研修中大放异彩的小队，就这么理直气壮地脱离了大部队，留在了京都。
“搞什么啊，月岛！”
一走出人满为患的车站，藤原千夜就忍不住开始抱怨，
“好不容易能回家了，又来什么破任务！烦不烦啊！到底是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吧？”
“去一个地方，调查异常的灵力波动。”月岛奈言简意赅，完美地重复了昨晚商量好的说辞。
“去哪儿？”藤原千夜追问道。
“先回酒店。”
半小时后，翠岚酒店的总统套房。
“砰”的一声，房门被关上。
月岛奈转身，那双眸子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整个房间的气氛瞬间就严肃了起来。
“今晚，我们有行动。”
她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地图，摊在桌上。
“根据阴阳寮刚刚传来的绝密线报，今晚月圆之时，伏见稻荷山的灵脉会出现百年一遇的异常潮汐现象。”
月岛奈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却充满了让人信服的力量。
“这种潮汐，极有可能冲开山中某个古老的封印，导致高阶怨灵，甚至是传说中被封印的大妖现世。我们的任务，就是在封印彻底失效前，赶到现场，探查情况，并在必要时，执行‘肃清’。”
“伏见稻荷山？”藤原千夜的眼睛瞬间就亮了，刚才还满脸的不耐烦，现在已经变成了毫不掩饰的兴奋，“又是那里？听起来好像很有意思的样子嘛！”
她舔了舔嘴唇，右手下意识地摸向了腰间的爱刀“火鼠”。
上次在稻荷山，她光顾着在山下喝茶看风景，连个小妖的影子都没见到，正觉得憋屈呢。
“那……那我们需要准备些什么？”
清野悠的脸蛋有点发白，紧张地问道。
高阶怨灵？大妖？
这听起来就不是她这种二曜级别的辅助人员能应付的场面啊。
“准备好你们最强的装备和符咒。”月岛奈的表情无比严肃，目光锐利如刀，
“这次的敌人，可能比我们在比叡山遇到的那只傀儡熊，要强上十倍不止。”
藤原千夜和清野悠立刻被这番话调动了起来。
一个战意高昂，一个忧心忡忡，但都立刻领命，转身回各自的房间去翻箱倒柜了。
偌大的客厅里，很快就只剩下源赖清和月岛奈。
“可以啊，部长大人。”源赖清靠在沙发上，懒洋洋地鼓了鼓掌，“这谎话，说得跟真的一样，我都快信了。”
“总比你那套‘我们去找个风景好的地方’的说辞要靠谱。”
月岛奈走到他对面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
“那么问题来了，”
源赖清伸出一根手指，
“那两位干劲十足的队友，晚上怎么办？总不能真带她们去开门吧？”
“当然不能。”月岛奈摇了摇头，喝了口水，“今晚，我会让她们两个负责在外围警戒，并布设隔绝结界。”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等我们进去了，就通过通讯符告诉她们，我们的目标在封印的‘内部’，情况复杂，让她们守在外面，绝对不许任何人靠近，也绝对不许进来。”
源赖清听完，忍不住对她竖起了大拇指。
“高，实在是高。”
这操作，简直是把队友坑得明明白白的，还让她们心甘情愿地在外面帮忙看大门，顺便感激涕零地以为自己参与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件。
这位冰山部长腹黑起来也是一点都不含糊啊。
……
白天的时光，就在各自的“准备”中飞速流逝。
藤原千夜把她行李箱里那些压箱底的高阶攻击符咒和家族秘宝全都翻了出来，在客厅的地毯上摆了一地，
嘴里还念念有词，似乎在盘算着晚上该用哪一招先声夺人。
清野悠则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准备了大量的治疗符咒和各种辅助结界的道具，
源赖清用神识扫了一眼，发现她甚至还带上了一个比她脑袋还大的军用急救包。
这是准备去打仗还是准备去开野战医院啊？
而源赖清则是什么都没干。
他在套房里最舒服的那张沙发上，找了个最完美的姿势，盖上毯子，结结实实地睡了一整天。
用他的话说，这叫“养精蓄锐，以逸待劳”。
真正的强者，从不需要在战前做多余的准备。
夜幕降临，一轮皎洁的圆月，如同一个巨大的银盘，缓缓爬上了深蓝色的夜空。
酒店的落地窗外，京都的夜景灯火辉煌。
四人换上便于行动的黑色作战服，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酒店。
为了避免引起注意，他们没有打车。
在酒店后方的庭院里，月岛奈从袖中取出一张剪成飞鸟形状的符纸，指尖灵素微吐。
“去。”
符纸迎风见长，在月光下迅速舒展开来，眨眼间就变成了一只翼展超过三米的巨大白色纸鸟。
“哇！好帅！”清野悠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叹。
藤原千夜则是撇了撇嘴：“花里胡哨的。”
四人轻巧地跃上宽阔的鸟背，纸鸟式神双翼一振，便无声无息地升入高空，融入了夜色之中，朝着东南方向的伏见稻荷山飞去。
夜晚的稻荷山，褪去了白天的喧嚣与热闹，显得格外幽静，甚至有几分诡异。
上千座朱红色的鸟居，在清冷的月光下连绵不绝，像一条通往幽冥的红色隧道，充满了神秘而庄严的美感。
四人在半山腰的一处平台悄然降落。
“好了，从这里开始，分头行动。”月岛奈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区域地图，开始分配任务，那副指挥官的派头，简直是刻在骨子里的。
“藤原，你负责东侧区域的警戒，以这里为起点，直到山顶，每隔五十米，布设一道‘炎镜’警戒结界。任何灵力反应试图靠近，立刻通知我。”
“明白！”
藤原千夜干脆地应了一声，转身就化作一道火光，消失在了东侧的树林里。
“清野，你负责西侧区域，布设‘静音’和‘幻壁’结界，确保我们核心区域的行动不会被任何普通人或者低阶阴阳师察觉。”
“是！我明白了！”清野悠也重重地点了点头，给自己拍了张轻身符，敏捷地奔向了西侧。
很快，平台上就只剩下源赖清和月岛奈两人。
“走吧。”源赖清双手插在口袋里，率先迈开了步子。
两人并肩，沿着石阶，朝着记忆中山顶的方向走去。
越往上，空气中的灵气就越发浓郁精纯，月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梢，在古老的石阶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周围安静得可怕，只能听到他们两人的脚步声，以及彼此几乎同步的呼吸声。
“你紧张吗？”源赖清忽然没头没脑地开口问了一句。
“不紧张。”月岛奈的回答快得几乎没有经过思考。
但源赖清注意到，她那只握着探灵罗盘的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有些发白。
源赖清笑了笑没再说话，继续往前走。
很快，他们就来到了上次发现那个废弃小神社的地方。
月光如水，静静地洒在那尊小小的石狐狸雕像上，给它镀上了一层银霜。
源赖清走到神社前，从口袋里拿出了那块已经合而为一的圆形木盘。
当木盘暴露在月光下的瞬间，上面雕刻着的那些古老符文，仿佛活了过来一般，开始泛起微光，缓缓流淌。
“就是这里了。”源赖清轻声说。
他深吸一口气，不再有丝毫保留，调动起丹田气海中那股精纯的修真实元，缓缓注入手中的木盘之中。
嗡——！
木盘发出一声悠远而古老的轻鸣，脱离了他的手掌，自行悬浮在了半空中。
它表面的那幅灵脉地图上，代表着伏见稻荷山的光点，亮起了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
下一秒，一道凝实的光柱，从木盘中心射出，不偏不倚地投射在了那尊石狐狸雕像的眉心处。
咔。
一声轻响。
石狐狸雕像那双石头雕刻的眼睛，突然亮起了两点针尖大小的金色光芒。
紧接着，整座小小的神社，连同它下方的地面，都开始剧烈地晃动起来。
轰隆隆——
地面裂开了一道缝隙，石制的神社缓缓地向两边分开，如同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推开，露出了一个黑不见底、盘旋向下的古老石制台阶。
一股古老、苍凉，而又纯净到令人心悸的气息，从台阶下方扑面而来，吹起了两人的发梢。
“门，开了。”源赖清看着那个深邃的入口，轻声说道。
就在这时，一个带着几分笑意的温和声音，毫无征兆地从他们身后响起。
“源大人，月岛小姐，别来无恙。”
两人猛地回头，只见白川那张俊美无俦的脸，正带着温和的笑容，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不远处的树影下。
他的身边，还亦步亦趋地跟着一只通体雪白、只有巴掌大小的可爱小狐狸。
那只小狐狸看到源赖清，黑豆似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发出一声欢快的“叽！”。
它迈开四条小短腿，嗖地一下就蹿到了源赖清脚边，用自己毛茸茸的小脑袋亲昵地蹭着他的裤腿，尾巴摇得像个小风车。
“看来，我们没有迟到。”白川的身影从树影中走出，对着两人微微躬身，姿态优雅得无可挑剔。
源赖清低头看着脚边撒娇的小家伙，抬眼看向白川。
“你妹妹？”
“是。”白川的语气里充满了宠溺，看着小狐狸的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源赖清弯腰，一把将那只叫小玉的狐狸拎着后颈皮提了起来，掂了掂。
手感不错，毛很顺滑，就是轻了点。
源赖清将小狐狸顺手抱在怀里，揉了揉它柔软的皮毛，
“我们该进去了。”
小玉在他怀里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发出了满足的咕噜声。
白川点了点头，脸上温和的笑容敛去，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请跟我来。‘门’后的世界，规则与外界截然不同，请务必跟紧我。”
他特意在“务必”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说完，他不再多言，转身第一个走下了那深不见底的石制台阶。
源赖清抱着小狐狸，和月岛奈对视了一眼。
从对方那双冰紫色的眸子里他看到了凝重，以及压抑不住的探究。
很好，看来这位大小姐的求知欲已经被彻底勾起来了。
他也跟了上去。
台阶很长，盘旋向下，仿佛没有尽头。
周围的光线随着他们的深入迅速暗淡下来，只有石壁上每隔一段距离镶嵌着的幽幽青石提供着微弱的照明。
空气变得越来越冷，也越来越……
纯净。
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仿佛连呼吸都变成了一种享受。
他们走了大概有十几分钟，久到让人怀疑是不是在原地打转。
终于，前方出现了一片柔和的白光。
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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