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庙堂险于沙场
天鉴三十九年。
襄州的战事已持续了近两个月。
往来驿马频繁，军报如雪片般飞入镇北将军府，然则多是“击退胡骑小股”、“斩首百余”之类的寻常消息，拉锯战成了边关常态，再难激起太大波澜。
襄州城的军民早就习以为常了。
然而这日黄昏。
一阵异常急促的马蹄声。
终是踏碎了街市的喧嚣。
“八百里加急！落雁坡大捷！骠骑将军斩首胡虏五千二百级——！”
短暂的死寂之后，全城瞬间沸腾！
“啥？骠骑将军？他不是昨儿个才回襄州吗？”
“落雁坡？在哪儿？斩首多少？五千二百级？额滴个亲娘嘞！”
“真的假的？昨天才回来，今天就砍了五千多胡狗脑袋？”
“这……这不比砍瓜切菜还容易吗？”
镇北将军府内，赵放刚与崔弘度议完近日防务，正端起一杯热茶，尚未送至唇边，亲兵统领便几乎是撞开门帘冲了进来，手中高举一份密封的军报。
“将军！大捷！骠骑将军落雁坡大捷！斩首五千二百余级！”
“噗——！”
赵放一口茶水险些喷出。
也顾不得失仪，一把夺过军报，迅速拆开火漆。
与急忙凑过来的崔弘度头碰头地看了起来。
越是往下看，两人脸上的惊愕之色便越是浓郁。
“仅率岳羽、陈邈元二人，直趋胡虏汉北大营东门，箭射哨楼，扬名挑战……诱敌数千追之，落雁坡预设伏兵，三面合围，尽歼追兵……敌后续援兵万骑逡巡不敢进……”
“两个人？就带了两个人去踹贺拔老狗的营门？”
崔弘度那张黑脸因极度惊讶而显得有些扭曲。
指着战报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这……这小子的胆是铁打的吗？不！是比铁还硬！”
赵放反复看了两遍，确认无误。
猛地将战报拍在案上，忍不住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好！好小子！弘度！我就说此子非池中之物！你瞧瞧！昨日方归，今日便送此厚礼！以身为饵，诱敌深入！战后更是吓得胡人上万援兵不敢动弹！此等胆略，岂是常人可为？”
他笑得胡须乱颤。
多日来因战事胶着而积郁的闷气一扫而空。
“快！立刻将战报全文抄录，张贴四门，通传全军！给我好好提振一下士气！让襄州的父老乡亲们都看看，咱们骠骑将军是何等的英雄！”
“明白！”
崔弘度同样满面红光。
应声后，仿佛突然又想到了什么。
黑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了起来。
“将军，何止是提振士气？五六千人被三个人当猴耍，引到埋伏圈里杀了个精光！我估摸着贺拔老狗看了这战报，怕不是得当场把鼻子给气歪了！”
“哈哈哈哈！气歪了才好！最好一口气上不来！”
赵放抚掌大笑，一时畅快至极。
“立刻行文，为靖之及所有参战将士请功！此等大捷，朝廷必有封赏！”
………………………………
与此同时。
连绵数十里的胡人汉北大营。
中军大帐内气氛压抑得可怕。
贺拔武都面色铁青，手持一份刚刚由败兵口述、书记官记录的战况简报，额角青筋暴跳，胸膛更是剧烈起伏着。
“咳！咳咳咳咳——！”
他终究是没能忍住。
一阵剧烈咳嗽后，整个人都佝偻了几分。
“父帅！保重身体啊！”
贺拔延慌忙上前。
一边为父亲抚背顺气。
一边咬牙切齿地骂道。
“陈靖之这无耻小儿！只会使这等奸计！有本事真刀真枪……”
“闭嘴！”
贺拔武都猛地推开儿子。
深吸了几口气。
好不容易才将翻腾的气血压下去。
目光扫过帐内噤若寒蝉的几名东门守将。
厉声喝道：“东门诸将！御下不严，轻敌冒进，致使数千勇士枉送性命！全部拖下去，杖责二十！以儆效尤！若再有下次，立斩不赦！”
“末将等……领罪！”
几名将领没有为自己辩解。
认命般地被拖了出去。
很快，帐外便传来了沉闷的杖击声和压抑的惨哼。
陈靖之玩的这一出。
分明是把他们十几万大军的脸按在地上摩擦！
区区二十军棍。
已经是贺拔武都法外开恩了。
“父帅！”
此时帐内除了一些亲兵。
只剩下贺拔武都父子二人。
贺拔延看着父亲瞬间憔悴了许多的面容，心中又是愤怒又是心疼，他屏退左右，压低声音，再也抑制不住地咒骂起来。
“那姓秦的莫不是在诓我们？”
“陈靖之设伏这么重要的动向！”
“我们事先竟连一点风声都没收到！”
“住口！”
贺拔武都猛地抬手，一把捂住了儿子的嘴。
“如此机密之事，岂可大呼小叫！？”
贺拔延被父亲这一训斥，顿时醒悟过来。他连忙点头，示意自己知错，贺拔武都这才缓缓松开手，颓然坐回主位，仿佛被抽干了力气。
贺拔延喘了口气，凑到近前。
声音细若蚊蚋，却充满了困惑与不甘。
“父帅，不是孩儿莽撞……”
“只是孩儿实在想不明白，他秦懿身为南楚中书令，早已是位极人臣，为何要冒险与我大夏暗中联系？难道就为了打压政敌赵放？”
“这代价……未免也太大了些吧？”
贺拔武都闭上双眼。
靠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
良久，才幽幽叹出一口气。
“庙堂之高，其凶险远胜沙场。”
“为父虽不知秦懿所图，但绝非区区一个赵放那么简单。”
“或许在他看来，这样更符合他的长远利益。”
“亦或者是……为了自保……”
自保？？？
贺拔延感觉自己脑子不够用了。
他秦懿堂堂南楚中书令，不惜里通敌国，要说是为了维护自己的权位，或者说是为了更进一步，裂土封王。
这都说得通。
可这自保又是从何说起啊？
总不会是那南楚老皇帝要杀他吧？
这……合理吗？
“朝堂的水远比你想的要深，你小子就别瞎想了！”
贺拔武都厉声打断了儿子的胡思乱想。
“陈靖之初战告捷，我军士气受挫，现在必须赶紧把均州、随州那两万轻骑召回来，不然陈靖之下一步肯定要拿他们开刀！”
“啊？是！父帅！”
贺拔延不敢怠慢。
当即就准备下去传令。
但刚刚转身就被贺拔武都叫住。
“等等！”
“父帅，还有何吩咐？”
“陈靖之此子太过危险，往往有惊人之举，若能掌握其行踪，或可挫其锋芒，我这就写一封书信，你等下派人送去南边……”
(https://www.02ssw.cc/5031_5031865/44359388.html)
1秒记住02书屋：www.02ssw.cc。手机版阅读网址：m.02s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