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华林园觐见

金陵驿馆位于城西，虽不比公侯府邸奢华，却也屋舍俨然、庭院洁净，足以安置四方使臣与有功将士，陈靖之一行近四百人抵达后，很快就安顿了下来。

但还不等陈靖之喘口气的功夫。

赵韵却是过来，抱拳一礼。

“陈兄，实在对不起，祖父派人来催我，我必须得回去了。”

陈靖之闻言一愣。

随即笑道：“理当如此，赵兄离家日久，既已回京，本就该先归家拜见高堂，以尽孝道，我这边有崔兄指点，无需挂念。”

不一会的功夫。

二人结伴来到了驿馆门口。

但上马前，赵韵的目光在陈靖之脸上停留片刻。

稍作迟疑，还是忍不住开口叮嘱。

“陈兄，你素来沉稳，见识非凡，我本不该多言。只是明日面圣，非同小可，宫禁森严，天威难测。若是有人趁机发难，万勿与之当场争执，一切以拖延周旋为上。我阿翁虽已致仕，但与陛下关系非凡，我回府后……”

她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

“定会恳求他出面助你！”

陈靖之不禁心头一暖。

大为感动，收敛了笑容。

郑重地拱手回礼。

“赵兄厚意，靖之铭记于心，多谢！”

赵韵见他听进去了。

嘴角微弯，露出一抹安心的神色。

“如此，我先告辞了，明日再会！”

说罢，她翻身上马，最后回头看了陈靖之一眼，随即一抖缰绳，胯下白马轻嘶一声，很快便消失在金陵街巷的转角处。

陈靖之立在原地。

目光仍望着她离去的方向。

直到耳边传来几声不怀好意的哄笑。

他回头一看，顿时整个人尬住了。

崔全望、岳羽、李兴赐、陈邈元四个家伙。

挤眉弄眼地凑在一起。

不知道在笑个什么。

“啊这……我去休息一下，稍晚……再找崔兄商议，告辞！”

陈靖之说完。

便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快步走向侧院。

身后顿时传来一阵更加压抑不住的哄笑声……

………………………………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陈靖之便已起身。

“陈将军，昨夜休息可好？车驾已备好，时辰差不多了，我们这就出发吧？”郑文远笑容可掬，比昨日更多了几分客气。

“有劳郑郎中久候，一切安好，这便出发。”陈靖之拱手还礼。

出了驿馆大门，崔全望、岳羽、李兴赐、陈邈元四人早已牵着马等候在外。按制，他们虽有品级在身，但无诏不得随同入宫，此行主要是护送陈靖之至宫门，并在外等候。

一名身着青色宦官服饰的小内侍早已等候在此，尖着嗓子道：“请骠骑将军陈靖之随咱家来。”

陈靖之整了整衣冠，深吸一口气，正要举步跟上，却听旁边传来一个带着笑意的熟悉声音：

“陈将军，别来无恙啊？咱家就说，咱们很快会再见的。”

陈靖之转头一看，来人面白无须，笑容亲和，正是前往襄州宣旨的宦官孙有德。他今日换了一身深绯色的宦官服饰，显是在宫内地位不低。

“孙公公？”陈靖之略感意外，随即笑道，“原来是公公引路，靖之心下安定了不少。”

孙有德笑眯眯地走上前，对那青衣小内侍挥了挥手，那小内侍便恭敬退下。他亲自引着陈靖之向内走去，一边走一边低声道：“陛下今日未在常规宫殿召见，而是在北苑华林园。将军放宽心，今日陛下心情甚佳，严国公也在伴驾呢。”

严国公赵睿？赵韵的祖父果然来了！陈靖之心头再次一暖，对赵韵的暗中安排感激不已，同时精神也为之一振。有这位功勋卓著的老臣在场，至少能镇住场面，让秦懿一党不敢过于放肆。

“多谢公公提点。”陈靖之低声道谢。

园内守卫皆是精锐的禁军侍卫，见到孙有德引路，皆无声行礼放行。又行了一段曲径通幽的石板路，眼前出现一片明净的湖泊，湖边一处延伸入水的水榭中，隐约可见两个身影正临湖垂钓。

孙有德停下脚步，示意陈靖之稍候，自己则加快步伐，悄无声息地走到水榭外，躬身细声禀报：“陛下，国公爷，骠骑将军陈靖之奉诏觐见。”

水榭中，两位须发皆白的老者闻声，几乎同时缓缓转过头来。

一位面容清癯，眼神温润平和，虽只穿着一身寻常的玄色常服，却自有一股久居上位的雍容气度，正是御极近四十载、年过七旬的当今天子桓虔。

另一位则面色更为红润些，身形也略显魁梧，眉宇间依稀可见赵放的影子，但目光更为深邃锐利，此时正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审视意味打量着陈靖之，想必就是严国公赵睿。

陈靖之不敢怠慢，立刻趋步上前，进入水榭，在离两位老者约莫十步远处躬身行礼，声音清朗而恭敬：“末将陈靖之，叩见陛下，陛下万岁！参见严国公！”

桓虔放下钓竿，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摆了摆手：“爱卿平身。不必多礼，今日是私见，随意些就好。孙有德，给陈将军看座。”

“谢陛下隆恩！”陈靖之再拜谢恩，这才依言在孙有德搬来的一个绣墩上小心坐了半个屁股，身姿依旧挺拔。

桓虔目光在陈靖之身上打量了一番，颇为满意地点点头：“嗯，果然一表人才，英雄出少年。赵放给朕的奏表里，可是把你夸上了天。今日一见，这股子精气神，确实不凡。”

“陛下谬赞，末将愧不敢当。全赖陛下天威庇佑，镇北将军运筹帷幄，全军将士用命，末将方能侥幸立下微末之功。”陈靖之连忙躬身谦辞，应对得极为得体。

桓虔呵呵一笑，似乎很受用这番回答，随即颇为随意地问道：“此番北上、南下，转战千里，想必经历颇多险阻。朕倒是想听听你自己说说，尤其是生擒那赫连悦、以及申州大破赫连英的经过。”

陈靖之心知这是考校亦是叙功的必要环节，不敢有丝毫怠慢，更不敢添油加醋或过分自谦。他略一凝神，便清晰扼要、实事求是地娓娓道来。

桓虔听得极为专注，时而颔首，时而捻须，听到精彩处，眼中不禁露出激赏之色。连一旁一直目光锐利、带着审视意味的赵睿，神色也渐渐缓和下来，偶尔还会微微点头。

“……最终，幸得将士用命，云骑营及时援手，水师弟兄奋力拦截，方将那伙胆大妄为、竟敢冒充官军行劫的贼人击退，保全了赫连悦，得以顺利抵达金陵。此乃末将此番经历之大略，伏惟陛下圣鉴。”

陈靖之终于说完，再次躬身。

桓虔抚掌赞叹：“好！好一个‘转战千里，斩将擎旗’！临机决断，胆大心细，更难得的是不居功，不忘麾下将士！赵放果然给朕荐了一个良将美材！”

他显得十分高兴，转头对身旁一直沉默不语的赵睿笑道：“赵老哥，你看看，你赵家又挖到一个人才了！这般年纪，这般军功，这般见识心性，便是你我当年，也有所不及吧？哈哈哈哈哈！”

天子这看似随口一句的调侃，却让陈靖之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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