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国难财,借刀杀人
紫宸殿内,厚重的沉香也压不住那股骤然紧绷的空气。
吏部尚书王端一番话,如同滚烫的油泼入了表面平静的水面,瞬间炸开了令人窒息的诡异。
之前因雁门关失守、名将李牧殉国而激荡的同仇敌忾,被一只无形之手骤然掐灭。
殿内陷入一片凝滞的死寂,空气里浮动着惊愕、猜忌,以及一些目光深处难以掩饰的幸灾乐祸。
每一道视线都带着刺探与衡量,在主位上神情淡漠如深潭的摄政王顾长歌,与下方那一脸悲愤、仿佛忧国忧民的吏部尚书王端之间,无声地拉扯着。
祸水东引,倒打一耙!
满殿老狐狸,谁看不出王端那险恶用心?
他竟要将蛮族铁蹄叩关、屠戮边军、动摇大夏国本的天大祸事。
这口足以压死人的黑锅,硬生生地、牢牢地扣在摄政王推行的“盐铁归堂”新政之上!
他那套说辞,逻辑荒诞得可笑,却又歹毒得精准
——因为你顾长歌动了那些扎根北境、世代靠走私盐铁攫取暴利的世家豪门的奶酪,断了他们的财路,所以他们怀恨在心,不惜勾结蛮夷,引狼入室!
轻飘飘一句话,一场滔天的外患,竟被他扭曲成了摄政王因“处置不当”而引发的“内忧”!
此论若成,顾长歌之前整饬吏治、肃清贪腐、推行新政的所有雷霆手段,都将沦为刚愎自用、倒行逆施的铁证。
他那如同骄阳般赫赫的威望,顷刻间便能烟消云散。
不少因新政利益受损,却敢怒不敢言的官员,此刻眼神躲闪间,已然泛起了一丝蠢蠢欲动的光芒,心中小鼓乱敲。
然而,在这近乎绝杀的政治风暴中心,顾长歌的脸上,却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漾起。
那深潭般的眼眸古井无波,仿佛王端控诉的滔天巨浪,不过是一缕微风。
他甚至,极轻、极缓地牵动了一下嘴角,露出一抹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笑意。
这抹笑,像针尖般刺入了王端的心底,让他猛地一个激灵。
一股无法言喻的冰寒预感瞬间攫住了他。
“王大人的意思是,”
顾长歌终于开口了,声线平静无波,听不出丝毫喜怒,却像冰水淬过的刀刃刮过每个人的耳膜,
“我大夏盘踞百年,根系深厚的世族门阀,竟会为了那点……‘蝇头小利’?”
他顿了顿,目光如深秋寒潭般扫过王端惨白的脸,又缓缓扫视殿中那些屏息凝神的官员们。
“就甘冒诛九族、掘祖坟的大不韪,行这通敌叛国、遗臭万年的滔天罪孽?”
“这……”王端猝不及防,他料想过顾长歌会震怒反驳,会厉声斥责,甚至勃然大怒。
却万万没想到对方会如此冷静地点出这个论断中最大的、也是最隐晦的荒诞漏洞。
他一时语塞,喉咙里像堵了一块滚烫的烙铁。
“不。”顾长歌的声音陡然抬高,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置疑的肯定,
“本王细想之下,反倒觉得王大人所言……”
他目光炯炯,迎着所有惊疑不定的视线,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极有道理!”
这话像一道定身法咒,让整个紫宸殿再次陷入死一样的凝固。
所有官员,无论是幸灾乐祸的还是中立旁观的,全都懵了!
怀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王端脸上的悲愤表情瞬间僵硬,继而转化为一种完全空白的错愕。
他像看一个怪物一样盯着顾长歌,脑子彻底乱了
——这位年轻的摄政王,到底在演哪一出?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中,顾长歌的声音如同金铁交鸣,陡然拔高,充满了沛然的义愤与沉痛:
“国难当头!山河泣血!竟真有国贼,为一己私欲,为一族之利,丧心病狂,不惜引豺狼入室,屠戮我大夏忠良!致使雁门关破,李牧将军血战殉国,数万边军将士埋骨黄沙!”
他猛地一拍身前御案,发出沉闷巨响,震得人心胆俱颤。
“此等恶行,人神共愤!天地不容!形同逆贼,罪该万死!”
“若不追根究底,彻查严办,将祸根尽数拔除,何以告慰雁门关下数万英烈之魂?何以对得起李牧将军临终的泣血期盼?何以平复天下万民之惊惧悲愤?!”
他声若洪钟,字字泣血,那饱含悲痛与决绝的控诉,竟让殿中一些本对新政不满的官员也不禁动容,悄悄低下了头。
话音如滚雷般落下余音,顾长歌那洞穿一切的目光,如两道实质的冰锥,猛然射向僵立当场的王端!
“既如此,本王决议——”
顾长歌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裁决之力,
“即刻成立‘北境盐铁走私通敌案’专案清查司!调集精干,彻查历年来所有勾结、私贩盐铁于蛮族的家族门阀!追溯一切与其勾连盘踞之根系爪牙!”
他目光扫过殿中百官,字字如铡刀:
“凡查实者!无论其门楣多高!权势多盛!爵位多尊!一律视为通敌叛国之罪魁祸首!当诛其九族!夷其宗祠!满门抄斩!以儆效尤!决不姑息!!”
凛冽的杀意充斥着金殿。
随即,顾长歌的语气忽地一转,带着一种近乎戏谑的冰冷,盯紧王端那已然失去血色的脸:
“为彰显本王之公允无私!更是为了给王尚书一个为国尽忠、洗刷嫌疑、证明你太原王氏一门忠烈的绝佳机会……”
他嘴角那抹森然的笑意更深了,像毒蛇吐信。
“本王,便特命你——吏部尚书王端,亲自担任此专案清查司的‘正使’!神策军主将及天罗指挥使任副使,全力配合于你!赐尚方剑,代天巡狩,有先斩后奏之权!”
“王爱卿,”顾长歌的声音如同寒冰摩擦,清晰无比地砸在死寂的大殿里,砸在王端骤然停滞的心脏上,
“你,接,不接此令?!”
“轰——!!!!”
这番话,哪里是委任状?
分明是九幽之下降下的阎罗帖!
狠狠劈在了王端的天灵盖上!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脑子嗡嗡作响,眼前天旋地转,只剩下一片惨白。
彻骨的寒意从脚底板瞬间炸开,直冲天灵盖,冻得他灵魂都在颤抖!
让他……去查?
去查他亲自策划、亲自布控、王氏族人在北境根基深厚的盐铁走私网?
去查那些他一手庇护的家族?让他去查……他自己的亲弟弟王峻?!
赐他先斩后奏之权?!
这哪里是权柄,这分明是勒死他自己、勒死整个太原王氏的绞绳!
是递到他手上,让他亲手砍下族人头颅的鬼头刀!
接令?
一旦接下,他就是那把悬在太原王氏头顶、最先落下的断头铡!
他会成为家族千古罪人!
王氏上下数百口,包括他自己,都将是第一个摆上祭台的牺牲!
不接?
“呵。”殿上传来顾长歌一声极轻的嗤笑,如同毒蛇舔舐耳膜,
“怎么?王爱卿方才还痛心疾首,为国之不公彻夜难眠,怎么到了为国锄奸、为君分忧之时,反而畏缩如鼠,犹豫不决了?”
顾长歌站起身,居高临下,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盯着王端汗如雨下的脸,每一个字都像冰珠子砸在地面:
“还是说……”
他拖长了尾音,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地刺穿王端最后一丝侥幸:
“王爱卿,你,根、本、不、敢、查?”
每一字都重若千钧!
“我……我……”
王端只觉得全身的血都涌上了头顶,又在瞬间退去,眼前阵阵发黑。
嘴唇哆嗦着,却连一个完整的音节都吐不出来。
豆大的冷汗如同决堤的溪流,从他额角、鬓边,疯狂地涌出、滚落,瞬间打湿了他胸前锦鸡图案的仙鹤补服官袍。
深色的水渍迅速蔓延。双腿再也支撑不住那如山的恐惧和绝望。
他“扑通”一声,烂泥般瘫跪在冰冷坚硬的金砖上。
浑身的筋骨、所有的力气,仿佛都随着冷汗一同流走了。
只剩下冰冷刺骨的绝望和一具不断颤抖的空壳。
他知道。
一切都完了。
彻底完了。
他一向引以为傲、自认无懈可击的权术机谋,在这位年轻得可怕的摄政王面前,脆薄如朽纸,愚蠢如儿戏。
对方甚至不屑于与他口舌相争。
只是随手,将他递出去的、淬着剧毒的匕首接了过来。
然后,随意地翻转一下,便以无可指摘的“大义”之名,以更精准、更无可辩驳、更雷霆万钧之势,将那毒刃深深捅回了他自己的心脏!
大殿之内,落针可闻。空气凝固得如同铅块。
那些方才还蠢蠢欲动、眼神闪烁的官员,此刻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恨不得将头埋进胸口里,后背已然被冷汗浸透。
他们看着瘫在殿中央、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一般的王端,眼神中充满了最深的惊悸和恐惧,心中唯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咆哮:
与这位深不可测、翻手为云的摄政王为敌……
当真……是自寻死路!
求死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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