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以退为进,坚壁清野(三千!)
“回……家?”
当这两个字从顾长歌口中再次清晰地吐出,清晰而平淡,却又像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砸向众将耳膜时,所有人瞬间石化了。
时间仿佛被冻结了一个刹那,连寒风刮过旗帜布帛的呜咽声都似乎凝滞了一下。
萧长风眼珠子猛地凸起,仿佛要从眼眶里蹦出来,耳朵里嗡嗡作响,仿佛自己的听觉突然在某个瞬间背叛了他。
“元帅……您……您说什么?”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失声追问,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榨出来的,干涩得厉害.
尾音甚至还带着点难以置信的颤抖,
“回……家?咱……咱们打了大败仗一样,就这么……这么夹着尾巴缩回去了?!”
他的手紧紧攥着腰刀的刀柄,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噼啪声,脸上更是瞬间涌上被羞辱般的潮红。
顾长歌甚至懒得给他一个正眼,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下,那眼神冷得像塞北深冬的冻土。
“不然呢?”
反问平静得近乎冷酷,
“留在这里,守着这一堆灰烬,等着粮草耗尽的警报响起,然后眼睁睁看着十五万大军饿得眼睛发绿,互相啃噬,最后变成草原上一堆堆的白骨?”
“可咱们连蛮子的主力都没撞上,一根汗毛都没碰掉!”
萧长风急眼了,脖子上的青筋暴起如虬龙,胸腔剧烈起伏,声浪猛地拔高,
“就这么窝囊地撤回去?啊?!这让天下人怎么看?让朝堂上那帮等着看笑话的人怎么想?我大夏铁骑横扫四方的赫赫军威——军威何在?!”
他几乎是吼出了最后四个字,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破音。
“军威?”
顾长歌的嘴角忽然向上扯了一下,并非笑意,而是一种极度冰冷的嘲讽弧度。
“军威,从来就不是靠嗓门大,靠逞匹夫之勇,吼出来的空话!”
他向前踏了一步,军靴碾过地上散落的一小截枯草,发出轻微的断裂声。
“是靠真真正正的敌人头颅,是靠铺满战场、能让马蹄打滑的白骨!是一仗一仗,血淋淋地堆出来的!你告诉我——”
他猛地转向萧长风,声音陡然变得无比锐利,带着金石撞击的穿透力:
“现在,粮仓没了!咱们连阿史那云的影子在哪儿都没摸清!咱们像是被耍的猴子,被人家牵着鼻子在草原上转悠了十几天!还被人家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你睁大眼睛看看,萧将军!”
他的手指猛地指向远处黑暗中焦味未散的鹰嘴崖方向,声音骤然如冰针扎进众人的心脏:
“威在哪里?!这十五万人,现在像什么?!是孤魂!是等着饿死鬼来收尸的孤魂!”
这番毫不留情、直戳心肺的质问,如同一柄重锤狠狠砸在萧长风胸口。
他被那冰冷的视线和凌厉的言辞钉在原地,脸上血色瞬间褪去又猛然涌回,憋成了难看的酱紫色。
嘴巴嗫嚅了几下,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像是被掐住了脖子。
只有粗重急促的喘息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巨大的羞愤和哑口无言让他身体都微微颤抖起来。
顾长歌没有再看他一眼。
他漠然转身,掀开厚重的毡帘,头也不回地重新跨入大帐。
“都给我滚进来。”
冰寒的声音从帐内传出,不容置疑。
帐外众将面面相觑,彼此脸上都写满了浓重的不解与不甘,甚至还有一丝茫然。
军法如山,疑虑和情绪只能死死摁回心底。
互相对视几眼后,终究还是压下翻腾的心绪,鱼贯而入,沉重的军靴在地板上踩出杂乱而沉闷的声响。
大帐内,光线比下午更加幽暗。
沙盘旁巨大的牛油蜡烛被点燃,烛火在密闭的空间里跳动着,投映在帐布上的影子扭曲不定。
空气里混合着焦糊、皮革、汗水和……淡淡的茶香残留。
顾长歌并未如以往般坐在那高高在上的帅位之上。
站在巨大的木质沙盘前,身形挺拔如孤松。
随手拾起用于拨动沙盘上小旗的长杆——那乌木制成的杆身冰凉沉重,被他握在手中,竟透出一股如同握持染血战刀般的决绝气势。
长杆的尖端带着冷硬的光泽,猝然刺出,精准地点在沙盘中心位置——
那里,一面小小的赤色龙旗正孤零零地插在一片象征草原腹地的黄色细沙之上。
“诸位,都过来看看。”
顾长歌的声音平静下来,却比刚才的咆哮更有力量,每一个字都清晰得如同刀刻斧凿在心上。
“看看我们扎在什么地方!”
那杆尖点在赤旗上,又缓缓划过它所处的范围。
“三百里!我们就像一柄被掷出的长矛,孤军深入敌国腹地三百里!看似威风凛凛,矛锋锐利!实则——”
手腕猛地一抖,长杆的尖端如同毒蛇吐信,“哧啦”一声刮过沙盘边缘,发出刺耳难听的声音,将那赤旗周围象征着零星村庄和道路的标记瞬间扫乱。
“早就成了别人盘子里的一块肥肉!兵法之大忌,我们占全了!客场!纵深!补给线拉得像根面条一样细瘦绵长!”
顾长歌的目光锐利如鹰,扫过所有将领凝重异常的脸。
“而阿史那云呢?她很聪明,聪明的女人最要命。她不跟我们正面冲突,硬碰硬?她不会!她麾下那些精于骑射的蛮子骑兵,就是一群闻到血腥味的秃鹫!”
长杆突然扬起,重重地敲在一处象征后方粮道的简易桥梁标记上,将其砸得粉碎!
“他们散开!利用来去如风的天赋,神出鬼没地袭扰!猎杀我们派出联络、探查路径的斥候!伏击我们运送粮草辎重的车队!一口一口,钝刀子割肉!放干我们的血!”
手臂一挥,长杆在空中划过一道凌厉的弧线,指向沙盘中心那片代表着主力大军扎营的赤旗区域。
“而我们呢?”
他的语气带上了一种冰冷的剖析,
“我们如同一头闯入草原深处的斑斓猛虎,力可拔山,爪牙锋利!可是!”
长杆的尖端猛地戳向沙盘边缘那片代表着迷蒙未知的巨大空白区域,
“那猎场是她的!她手握绳索!我们在她精心挑选的猎场里,空有一身沛然大力,却连那只真正狡猾的狐狸尾巴都摸不着!打不到!够不着!你们说——这算不算困兽?!”
顾长歌的话如同冰锥,一下下凿在众将心口,血淋淋地剥开了看似强大的表象下那残酷的真相。
不少人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帐内只剩下心跳和烛火噼啪的声音。
顾长歌顿了顿,将那枚代表着大军的令旗,缓缓地向后移动,最终插在了“雁门关”的位置上。
“所以,我们为什么要按照她的节奏,在她的猎场里跟她玩这场必输的游戏?”
“我们要退回去。”
他的长杆重重地点在了雁门关上。
“将战场重新拉回到我们最熟悉、最有利的地方!我们背靠坚城,粮草无忧。而她若是敢追过来,那她就将从一个‘猎人’,变成一个‘攻城者’!”
“届时,攻守之势,异也!”
这番话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众将心中所有的迷惘!
他们终于明白了。
元帅的“回家”不是逃跑,而是……诱敌!
是以退为进,是想将主动权重新夺回到自己的手中!
“可是,元帅,”秦若霜提出了一个新的疑问,
“阿史那云既然如此狡猾,她会轻易上当追到雁门关下吗?”
“她会的。”
顾长歌的眼中闪过一丝深邃的精光。
“因为,骄傲是所有胜利者都无法避免的通病。而我,会亲手将这份骄傲送到她的嘴边,让她无法拒绝。”
他再次下令。
“传我令!自明日起,全军向雁门关方向后撤!”
“但是,”他加重了语气,“这撤退要‘乱’!”
“所有营帐不必拆除,随手焚烧即可!军中的一些重型器械,用不上的也一并抛弃!沿途之上,要故意散落一些空的粮袋、丢弃的兵刃!”
“务必要让所有人都看到,我们是一支被烧了粮草,军心溃散,正在仓皇逃窜的……败军!”
“同时,”
他的声音变得愈发冰冷,
“在后撤的途中,将我们经过的所有水源尽数下毒!”
“下毒?!”众将大惊。
“不是致命的毒。”
顾长歌解释道,
“用巴豆、马钱子这类,能让马匹喝了之后上吐下泻,失去战力的东西即可。”
“还有,将我们退路两侧的草场,凡是能烧的,一把火全都给我烧了!”
“本帅要让她们的战马,连一口新鲜的草料都吃不上!”
坚壁清野!
焦土战术!
这番狠辣无比的命令,让在场的所有将领都感到一阵从心底升起的寒意。
看着眼前这位神情平静的少年元帅,真切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做“为帅者,不择手段”。
“元帅……英明!”
萧长风单膝跪地,这一次是心服口服。
他终于明白了,自己和这位元帅之间的差距究竟在哪里。
他看到的,是眼前的胜负与荣辱。
而元帅看到的,却是整盘棋的走向,和最终的……绝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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