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9章 正式开始
第639章 正式开始
齐队长迟迟没有给对讲机这头的南祝仁反应。
而在南祝仁这边，其他咨询师不约而同地凑近瞭望远镜，一副想要把眼珠子塞进镜筒里面的感觉。
他们先是搜寻到了齐队长，随后立刻转向了南祝仁点出来的那几个人，企图去观察他们的微表情。
重晖斜方肌鼓了鼓，眼神变得若有所思；石倩浅伸长了脖子，努力变得若有所思。
至于两个公司过来的资深心理咨询师则是有些泄气，他们啥都没看出来，但还是尽可能地用脑子去记忆那几个人的肢体表现—一毕竟饭都喂到嘴边了，哪怕是囫囵吞也得先咽到肚子里面去。
唯有翁娉婷在搜寻到目标之后很快露出了认可和释然的表情，但是在下一秒又转而变得惊疑不定——
她能够快速分辨出微表情细节没错，但那是在锁定了目标人物的情况下。
可现在围在现场的人数何其多，要在这么密密麻麻错综复杂的信息洪流中筛选出重点信息————
翁娉婷都有些愣神了。南祝仁这是什么脑子？他是在视神经后面安装了个计算机吗？
这人从江都到了北都之后到底都经历了什么，以前也没这么离谱啊？
这还没完。
「除此之外————」南祝仁还在继续，「人群左翼外围，那个穿深色外套、身形瘦高的年轻人，应该是叫阿赖」—一他和他前面的那群人都有瞳孔不规则缩放的特征，呼吸频率很慢，而且伴有间歇性屏息。」
「颈侧肌肉和咬肌也有持续紧绷，右手握拳频率在加快。这些都是爆发临界点」的征兆。」
南祝仁语速很快：「我的评估是，当现场出现第一个肢体推搡时，他们有极大的概率会越过警戒线，目标是讲台。因此需要重点关注。」
边上的咨询师们这回放弃观察了，哪怕是借助望远镜，他们也看不到「瞳孔缩放」这种细微至极的变化。
齐队长则下意识地跟著南祝仁的指示往目标的方向看过去，握著对讲机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还有。」南祝仁的声音不间断地从对讲机里面传来，「讲台正前方，那群中老年人，他们情绪同步率非常高。基本都有身体前倾超过十五度，下颌回收的肢体表现，这是典型的防御—评判」姿态。尤其是肌肉紧绷」，是潜在的集体行动核心。」
「他们不是来学习的，是来听审」的。在姬教授直接否定龙王」时，他们应该会出现第一次集体情绪波动。」
「他们打头的是那个姓陈的老人，我不知道齐队长你们有没有对他重点关注的资料，他的微表情反应是————嗯？」
南祝仁突然一顿，对讲机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似乎是出现了什么问题。
没等他确定自己眼睛里面看到的东西，身边突然传来的一阵骚动抓走了他的注意力。
「玲玲？你感觉怎么样？」
只见李玲玲站在南祝仁身侧，正不自觉地用指甲掐著自己的掌心。她大口地呼吸著，脸色微微发白。
身边的几名咨询师对视一眼，最后在翁娉婷的示意下没有动作，而是把干预的机会递给了南祝仁。
就看到南祝仁伸出手轻轻在李玲玲肩膀上按了一下。
他放低声音，嗓音很沉：「深呼吸，玲玲。跟著我的节奏。吸气————缓慢，深长————对，保持，然后缓缓呼出————很好。」
「记住你的身份，你是专业的护士，是来提供帮助的。将注意力放在观察和学习上，注意那些看起来犹豫、困惑的普通村民，他们才是我们后续工作的关键。」
「一会如果现场骚乱起来出现伤员，你知道该怎么做。」
他的话语仿佛带有魔力，李玲玲下意识地跟随他的指引，调整著自己紊乱的呼吸。
另一边。
齐队长在南祝仁的声音消失之后，下意识地按照年轻咨询师的描述扫视人群，果然在相应位置看到了那几个明显坐立不安、频繁抓挠的村民。
他其实没怎么能够跟得上南祝仁后面的节奏，就算跟上了，可能也看不出来。
所以齐队长的视线直接略过了讲台最前面的那一堆老年人。
但南祝仁一开始点出来的那几个中年人，以及那批在人群左侧的「精神卫道士」————
这些齐队长可太熟悉了！
他终究还是基层经验极为丰富的干部，这种在人群中可能会歇斯底里、以及可能会有暴力风险的人他可太熟悉了。
南祝仁不点出来倒还好，齐队长可能没有办法把这些存在风险的异常点在人群中精准地识别出来；
可南祝仁如今把目标一一明确标注出来之后，这些人的反应便和齐队长的经验严丝合缝地对上了！
「确实有点东西啊————」齐队长不由喃喃自语起来。
「只是————」
齐队长的眼睛快速在人群中扫视起来，却还是有些犹豫。
啪—
一只手突然搭上了齐队长的肩膀。
「有什么问题吗，老齐？」一个沉稳的声音传入耳朵。
齐队长一愣，抬眼看向这只手的主人，表情一下子松弛了下来：「老李啊，你怎么来了？」
齐队长上上下下地打量起面前的李队长：「看你精神头不错啊，这是终于听了老周的话好好睡上一觉了？之前我们都担心你那天先把自己累猝死了。」
听到同事的调侃，皮肤黑的李队长轻笑一声。他之前去找营地的负责人做报告，却意外有了一个「倒头就睡」的超乎寻常的体验。
不过眼下的场景也不太适合和同事分享这种事情。
李队长摇了摇头：「说出来你可能都不会相信————先不谈这个了，看你刚刚的表情，有麻烦？」
齐队长的表情很快严肃起来，歪歪头示意台上的姬教授：「这个心理教授想要搞个大场面，我被派过来维持秩序。」
他很快和可靠的同事聊起今天的工作，以及这个工作背后隐藏的风险。
李队长听著听著，脸色也渐渐严肃起来。
「那个年轻的老师确实有点东西。」齐队长感叹一声，「只是————」
李队长突然出声：「年轻的老师，是不是姓南？」
「对，怎么了？」
「没事，你继续，「只是」什么？」
「只是人手有点不够用。」齐队长皱起眉头，「原本维持秩序就需要不少人，再把人手分出去额外关注他刚刚点出来的这几个地方就有点————」
人手不足，确实一直是安置点的大问题。
这也是安置点的负责人老周一开始会对南祝仁等心理专家委以重任的原因，就是希望专家们能够尽快「治疗」那些展现出异样的工作人员，让他们重回岗位，帮助安置点运转。
然而—
「小问题。」李队长听到这个抱怨后却直接一挥手。
「昨天刚刚到了一批志愿者，正好把一些二线岗位上的小伙换下来，现在都在休息。」李队长说著就掏出手机，「你等我摇人。」
这下齐队长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同步掏出对讲机：「各点位注意点！重点盯防左翼外围————重复，队，重点叮防！中部区域，二组、三组向前靠拢，注意隔离情绪激动人员！妈的————都给老子打起十二分精神！」
一点五十分整，姬教授在最后一次电流噪音的余韵中，迈步到了讲台中央。
宣讲正式开始。
姬教授深吸一口气，看著下面的人头攒动。
「乡亲们！大家下午好！」他刻意提高了音量，让自己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空地的每一个角落，试图营造出一种洪亮而充满信心的开场。
「今天呢，我们把大家请到这里，是希望能够借助这个机会，我们一起学习、了解一下，关于我们脚下这片土地刚刚经历的那场特大洪水，以及最近不少乡亲们反映的身体和心理上出现的一些困扰，用科学的、理性的眼光，应该怎么去认识，怎么去应对！」
开场尚算平稳。
但姬教授自己可能都没有意识到，「学习」、「科学的眼光」、「理性的眼光」这些词汇，已然在无形中设定了一种自上而下的、不对等的关系基调。
他首先花费了将近十分钟，详细阐述了洪水的自然科学成因。从冷暖空气的剧烈交锋，再到本地特殊地形对降水系统的增幅效应，甚至还引用了几个气象学和水文学的专业术语。
台下大部分村民听得云山雾罩，眼神从最初的好奇迅速转变为茫然和困惑。
「————综上所述，大家必须清晰地认识到，洪水，是一种有著严密物理规律可循的自然现象！」
「它的发生、发展和消退，都是由一系列客观的自然条件所决定的！跟任何所谓的超自然力量、神的意志，都没有任何直接的、必然的联系！」姬教授用力一挥手，语气斩钉截铁。
重晖眨了眨眼睛，看向一旁的翁娉婷：「师姐，我没接触过姬教授，而且姬教授这种级别的老师我应该也不好评价————但他是不是————」
翁娉婷轻笑一声：「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他基本都是在学术会议上作报告、
或者出国去参加论坛的，交流的都是和他同级别的人。哪怕有针对社会群体的演讲，但也都是有主办方递话筒的，他只用负责说就行了。」
「国内的心理学本来就只在一线城市有稳定的发展，二线城市都很少，就更别讲什么下乡」了。某种意义上来说，姓姬的面对这种场景也是隔行如隔山」。」
「这个灾区的项目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但是啊————」翁娉婷感叹，「就是太难得」了。有一说一，就算是我们这些做多了咨询、见惯了不同场面的人，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翁娉婷边上两个快四十岁的资深咨询师，颇为认同地点头。
台下开始出现明显的议论。一些老人忍不住低声用浓重的方言交谈起来，脸上写满了不以为然。
「扯啥犊子哩————啥高压低压的，俺看就是龙王爷翻身！」
「就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话还能有假？」
人群中有了骚动。
齐队长在警戒线后渡了一步，对讲机里面开始出现零零散散地出现汇报：「头儿，前排那几个老爷子情绪不太对，说话声越来越大。」
「人群开始往前挤了，维持秩序的兄弟有点吃紧。」
齐队长的眉头锁得更紧了：「妈的，还真让那个心理专家说中了一点————」
不知道这算是幸运，还算是不幸。
好在与此同时，从营地中心的地方很快又来了一批年轻的工作人员。齐队长如蒙大赦地很快指挥起来，重新分配了现场各个点的工作分布。
台上。
姬教授的眉头微微蹙起，他感受到了某种无声的抵触。但他没有选择放缓或解释，按照以往的经验，反而认为这是需要更强力冲击的信号。
开场结束，他迅速将话题引向更具爆炸性的核心一【群体症】带来的躯体症状。
「好，说完了洪水，我们再来说说最近困扰很多乡亲的另一个问题—一就是大家感觉到的，身上出现的一些——不太舒服的感觉。」
姬教授刻意放缓了语速，试图重新抓住所有人的注意力：「比如，有的乡亲觉得皮肤莫名发痒，感觉像是有鳞片一样的东西在往出长；有的觉得胸闷、气喘，好像被绳子勒住了脖子，喘不上气————」
这话果然奏效，台下瞬间安静了许多。
姬教授心中一定，觉得自己抓住了关键。
按照他往常开讲座、做演讲的经验，开场的铺垫阶段肯定会有异议和议论，但只要进入分享知识的干货环节，马上就会出效果。
姬教授让自己的语气变得更加笃定，同时习惯性地带上了平日里面讲课的权威感：「这些感觉，非常真实！我知道，大家非常难受，非常痛苦！这一点，我绝不否认！」
他先做了一个【共情】的姿态，但随即话锋猛然一转，「但是！从现代心理学和医学的严谨角度出发，我们必须明确指出：这些痛苦的感受，并非由器质性的、也就是身体内部实实在在的病变所引起的！」
「它们更可能是一种我们在遭遇特大灾难、承受巨大心理创伤和精神压力之后，身体所产生的一种特殊的应激反应」！在我们专业领域，称之为心因性症状」，或者更具体一点，叫做转换性症状」！」
「啥叫心因性」？啥叫转换」？」一个性急的村民在台下扯著嗓子喊了出来，声音里充满了困惑和不耐烦。
「问得好！」姬教授立刻接过话头，语气中甚至有著一丝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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