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银子要花在刀尖上【求月票】
乾清宫。
出征前两日,朱厚熜终归还是有些不安心,将曾铣召进宫来训话。
“曾铣,朕这回命你去给鄢懋卿运送粮草,你心中作何感想?”
朱厚熜是忧心曾铣像汉朝的李陵和路博德一样,仗着以往的功劳和资历,耻于做鄢懋卿这种年轻后生的下属,故而负气出征。
然后在办事的过程中,对鄢懋卿掣肘陷害,亦或是见死不救。
最终坏了大事不说,再赔上鄢懋卿的性命,那才是真正的赔了夫人又折兵。
万一事情真发展到这一步,他纵使可以诛了曾铣的族泄愤,可人死不能复生,坏了的事也难再办成。
如此越想,他这心里便越是患得患失。
总觉得还是应该提前与曾铣说的明明白白,不能让他去私下揣度。
“回君父的话,微臣前几日去见了鄢部堂,亦领教了他所练的英雄营……”
曾铣叩首答道。
“如何?”
朱厚熜立刻追问。
“微臣以为,君父独具慧眼,善识骐骥。”
曾铣继续说道,
“鄢部堂虽年纪尚轻,不拘一格,但行事缜密,深谙兵法,实乃国之栋梁,微臣心服口服。”
“微臣此行必唯鄢部堂马首是瞻,竭肱股之力以佐,务使差务顺遂,周护安危,不敢稍懈,唯恐有负圣恩!”
“?”
朱厚熜不由一怔,这分明是他想训诫曾铣的词,居然被曾铣抢先一步说了出来。
尤其是那句“差务顺遂,周护安危”更是说到了他的心坎上。
首先他相信鄢懋卿的本事,如果鄢懋卿这回都办不成大同的事,那么他便已经想不出整个大明还有谁能办成了。
所以最终哪怕依旧无法成事,他也不希望鄢懋卿折在山西。
而曾铣此行也只需要明白,他去给鄢懋卿运送粮草军资的亦是幌子。
其实主要是去做压舱石的,重点便是保障鄢懋卿的安危,确保在关键时刻发兵救援,把这个冒青烟的东西给他全须全尾的带回来。
至于鄢懋卿。
他则没有任何交代,决定任凭鄢懋卿自由发挥。
因为此前的那些事情已经证明,他只需要给鄢懋卿画下一个靶子,这个冒青烟的东西就一定能够射中靶心。
唯一的令他不满的,便是这个混账总是不按套路出牌。
有时这个混账会用力过猛,把整个草靶都轰碎砸烂了。
有时这个混账又会耍赖越线,直接走到靶子面前,然后用手将箭矢插在靶心,还摆出一副世人皆蠢独我聪明的贱样。
甚至有时这个混账还会耍宝炫技,把草靶摆在他这个天子的头上,然后蒙上眼抬手就射,吓得他小心脏扑通扑通的……
所以这回他给鄢懋卿画了一个靶子之后,便干脆做起了甩手掌柜。
纵使心中有所担忧也咬牙坚持不闻不问。
因为这个混账东西不似人臣,一来问的多了恐怕限制了他的发挥,二来问了也没什么用,反正他又不是不敢矫制……
心中如此想着,朱厚熜还是对曾铣的这番表态有所顾虑。
下面这干臣子惯于欺上瞒下,嘴上个顶个的擅长逢迎上意,真办起事来又全是私心算计。
于是朱厚熜又板起脸来,故作严肃的诈道:
“朕要听实话,当朕猜不透你的心思么?”
“君父明鉴,微臣所言句句发自真心!”
曾铣本来面圣的机会就不多,此刻见朱厚熜面色不善,心中不由大惊,连忙再次叩首解释,
“前几日微臣前去詹事府拜见鄢部堂,鄢部堂非但亲自出门相迎,还始终微臣谦逊有礼,不以上官自居,令微臣受宠若惊,实在不能不敬。”
“鄢部堂又与微臣推演战法战术,竟令微臣难以应对,实在不能不服。”
“言语间,鄢部堂还与微臣推心置腹,将身家性命托付于微臣,将微臣拜做压舱之将,令微臣受宠若惊,实在不能不亲近。”
“微臣起初心中纵有些许不解,此刻亦已明白君父如此安排之深意,安敢再有他心?”
“……”
朱厚熜闻言终于安心了不少,看来又是他多虑了。
这个冒青烟的东西办事就是这样,总能考虑到事情的方方面面,提前解决行动中的隐患。
所以即使不用朕出门,他也会提前安抚好曾铣,避免最重要的大后方出现问题。
不过与此同时,朱厚熜又总觉得缺了一点什么,又鬼使神差的追问了一句:
“难道他就没要挟你?”
“要挟?”
曾铣不由一怔,豁然想起了王廷相亲口告诉他,此前曾被鄢懋卿要挟大进谗言,欲害其诛族抄家的事情。
他不明白朱厚熜为何有此一问。
不过由此亦可看出,朱厚熜应该也是知道这件事的……
所以,正常情况下,鄢懋卿应该像要挟王廷相一样,要挟于我的么?
难道这才是鄢懋卿的真实面目么?
可是并没有啊,鄢懋卿全程都只给了他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啊?
甚至鄢懋卿还表现的没有丝毫争功之心,相对直白的表示事后会为他表功的啊……
谁能告诉我,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鄢懋卿呢?
“朕只是随口一问,不必放在心上。”
朱厚熜也立刻意识到自己这个问题问的有些奇怪,当即摆了摆手,转而又岔开话题,
“犒赏将士的践行酒礼部已经筹备完毕,朕今日召你进宫只是为了此事。”
“稍后你率人前往礼部领取,今日之内分发下去,代朕为此次出征剿灭白莲教的将士壮行,你的兵马亦人人有赏。”
“还有,给鄢懋卿带去朕的口谕。”
“明日全军将士休沐一日去办家事,后日一早莫要误了时辰。”
……
“办家事”,是封建时代军队出征的惯例。
说得明白一些,就是抓紧时间回去找自家夫人谈几个亿的生意,出征之前尽量留个种。
尤其对于那些尚无子嗣的将士,此事尤为重要……既可显皇上恩德,又符合此时的孝道,毕竟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嘛。
不过对于最近的鄢懋卿而言,此事俨然已经成了一种负担。
“夫人,你也不希望我出师未捷身先死吧,咱们能不能打个商量,今日便先歇息一日吧?”
望着榻上身着一身薄纱、凹凸有致的身材若隐若现、甚至有些地方应该打码的白露,鄢懋卿只想做一个真正的贤者。
他拿来铜镜照了照自己的面容,看着自己那逐渐明显的颧骨。
只觉得若是再不尽快出征,恐怕就真的时日无多了。
“夫君,妾身并非贪恋鱼水之欢……”
白露媚眼如钩,还是那种带倒刺的钩子,朱唇微启发出慵懒的声音,
“夫君与妾身成亲已逾半年,妾身至今未能为夫君怀上子嗣,爹娘前些日子还命人送来家书询问。”
“如今夫君出征在即,若此时我夫妻二人能尽了大孝之道,一来可以弥补爹娘担忧之心,二来亦可缓解妾身相思之苦。”
“夫君既是良夫,又是孝子,应该也不希望妾身思念成疾,爹娘担忧神伤吧?”
“因此还请夫君勉为其难……若果真力有不逮,妾身亦可自行把持。”
“……”
鄢懋卿一时竟无言以对。
他也不知道白露究竟是什么时候学会的这套霓虹说辞,如今竟已经渐渐有了与他旗鼓相当的实力。
最重要的是。
他觉得白露分明就是在享受尽孝的过程,这根本就是一套假公济私的狡辩。
不信你看她那能扯出丝来的眼神、你听她那挠人心魄的声音、你再看她那精心准备的情趣衣裳……
还有,说话就说话,她还悄然脸红,连双腿都夹紧了一些!
何况他已经无数次与白露强调过,他是个贪生怕死的人,这回肯定会平安归来,所以这种事完全可以细水长流,不必竭泽而渔。
可白露非但不听,还偷偷去茯苓堂求了大力补药,最近每天坚持偷偷给他下药!
这都什么事啊……
正当他犯难之际,白露不知何时已经悄然从榻上下来,玉臂悄无声息的飘来缠上了他的脖颈。
“夫君……”
香气侵扰着耳廓,鄢懋卿心神俱颤。
忽然又感觉脖颈上一阵湿热,怀中的娇躯亦是越拥越紧。
“若你万一回不来,也定要设法传信回来,教妾身知道仇家是谁。”
“妾身定将你那藏在地窖里的银子花在刀尖上……”
……
两日后,西苑。
随着“啪”的一声闷响。
朱厚熜收回冒着烟的自生鸟铳,望了一眼摆在正西方的草靶,开口向刚回来的黄锦问道:
“鄢懋卿出发了?”
“回皇爷的话,已经出发了。”
黄锦躬身答道,
“不过这回鄢懋卿并非是自北面的安定门和西面的阜成门出城,而是率军走了南面的宣武门。”
“这又是为何?”
朱厚熜闻言一怔。
大同位于京师西面,正常来说军队出征就算不走阜成门,也该走通往西北道路繁多的安定门。
反正就算是轮,也肯定轮不到南面的宣武门,正常人都应该知道,从宣武门出发无异于舍近求远。
“奴婢也说不上来……”
黄锦垂首小声道,心说这事皇上你得去问鄢懋卿啊。
这么久了你都对鄢懋卿不闻不问,现在已经出发了再来问我有什么用?
我要是知道的话,那西厂厂公还能轮到鄢懋卿来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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