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卫道之名
黑火药的威力虽然没办法和黄火药相提并论。
威力不够当量凑。
为保证一次成功,炸塌全州城城墙,彭刚可是下了血本,往全州城的城墙墙基下埋了整整三千八百斤火药!
这等当量的火药,只要地道挖得准,火药埋得好,炸省城级别的城墙都绰绰有余,更遑论小小的全州州城。
靠近爆心的三十几名绿营兵丁和全州民壮瞬间被气浪掀飞,像断线风筝一样高高飞起,又重重摔落,有的砸在城垛之上,当场骨断肉裂;有的直接跌入墙下,跌入爆出的巨坑中,被翻滚的碎砖掩埋,仅余半截血肉模糊的手臂露出在灰尘中微微颤动。
更远些的守军刚抬头便被炸飞的砖石击中!
原本城墙上的青砖,在巨大冲击波的冲击之下,瞬间化为一块块硕大、杀伤力十足的破片!
有的守城兵丁民壮脸部直接被碎砖削去大半边,一声惨叫尚未出口便已仰天倒下。
这些守城兵丁民壮还是幸运的,至少他们死得痛快,没有过多的痛苦。
被雨点般密集的碎砖破瓦尖锐边角划破皮肉,刺进脏腑,割断筋骨,没有立马死去,意识尚存的兵丁民壮才是最为凄惨的。
这些伤者由于距离爆心近,巨大的冲击波本就已经将他们的脏腑震碎,伤者们只觉脑袋发涨,两耳嗡嗡作响,胸口发闷想吐,浑身上下,无一处地方感到爽利。
不少伤者下意识地想寻找兵器想要自我了结,结束痛苦,奈何肢体早已不听使唤。
二十几名距离爆心稍远的守城兵丁民壮浑身是血,在烟尘中挣扎爬起,却两耳嗡鸣、双目被尘灰灌满,只能凭本能匍匐爬行,口中发出类似野兽般的呜咽。
曹燮培猛然一震,只觉脚下剧烈摇晃,墙身倾斜,整个人连人带座被震翻在地,口鼻喷血,一头撞在垛口,晕作一团。
曹燮培的随从惊声呼叫,正欲搀扶曹燮培,半边城墙已向外坠落,瞬息间曹燮培的三四名亲随,连同武昌显的十几名亲兵,连人带砖土被吞入烟尘汹涌的深坑。
武昌显想要拉上曹燮培离开南门附近的城墙,一块块青砖自天而降,重重砸在他和曹燮培身上。
砸得他们二人连同身边的七八名亲随亲兵血肉横飞,骨头碎裂!
被如雨点般的青砖砸倒于地。
满嘴土灰血沫的曹燮培欲起身守城,奈何腿骨早已被砸得粉碎,动弹不得。
曹燮培摇晃着疼痛欲裂,耳鸣声不断回响的脑袋,狂吼着自己都听不到的话语:“杀教匪!稳住——守住——”
武昌显倚靠于残缺城墙的一侧,双目骇然欲裂,他柱刀起身,正欲抽刀大呼整军,一面永州镇镇标右营大旗随风倒折,狠狠砸在了武昌显脑门上。
被营旗旗杆这么一砸,本就内伤严重的武昌显失去了意识,再也没能够重新站起来。
西门附近的全州守民壮早已阵脚大乱,烟尘中人影错乱,哀嚎连天。
爆点二三十丈之内的清军兵丁民壮或被震死、或被活埋、或为碎片所杀伤、或坠下高墙,十不存一。
二三十丈之外的清军兵丁团练,亦是拖着不适的身子哭嚎着乱撞,竟连兵器都丢了。
西门本就是全州城守军防御的重点。
为抵御左军攻城,西门附近在爆炸前聚集了四百余名兵丁民壮。
爆炸过后,西门附近的四百余名清军兵丁民壮几乎全部失去了战斗力,侥幸存活下来,且还能动弹的一百余名清军兵丁民壮,亦是心惊胆战,不知所措,精神都有些失常,难以有效动员组织起来守城,填补缺口。
距离西门城墙最近的左军是王记染坊附近的十几名工兵连将士。
负责点火,刚刚从地道里钻出来没多久的工兵连连长刘永固心有余悸。
要不是他自记事起就在矿洞里摸爬滚打,在地道中跑得快,他差点就被埋在地道里,再也出不来。
刘永固和十几名工兵连将士距离爆心百丈之外,这个距离不算远,他们多多少少也被爆炸所波及,感到有些生理不适。
望了望百丈之外,空无一名守军的西墙大缺口,又转身望了望身后湘山脚下的进攻大军。
刘永固异常亢奋:“近水楼台先得月!兄弟们!随我冲!拿下先登的功劳!”
说着,刘永固抄起一把铁镐,带着十几名工兵连的将士头也不回地冲向西门城墙的缺口。
湘山脚下,急促、振奋人心的进攻的鼓点声响起。
三千名进攻部队组成的军阵,排山倒海一般缓缓涌向岌岌可危的全州城。
进攻部队架桥越过护城河,来到一片狼藉的西墙附近时。
刘永固等十几名工兵连的将士已经占住了西墙缺口,恭迎进攻的大部队。
三千名精悍的左军将士渐次从宽近三丈的巨型缺口进入全州城。
残缺的城墙上,身负重伤,两腿筋骨尽断的曹燮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队又一队左军将士端着武器进入全州城,无能狂怒。
气急攻心的曹燮培只觉喉中一热,一口浊血喷涌而出,瞪着一对三角眼不甘地目送左军入城。
攻占西门后,进攻的左军将士有序自西门蜂拥而入,冲入文庙巷口、占领全州州衙署。
全州城西门附近的清军残部和民壮溃不成军,或死或逃,满城守备似乎已然崩解。
长街之上,火光起处,门扉洞开,尸横巷口,血染墙根,妇孺老幼仓皇奔走,哀号之声,不绝于耳。
负责攻打全州城的李奇、程大顺、萧茂灵等左军军官,以为拿下进入城内,拿下全州衙署,就等于拿下了全州城。
不想全州城的抵抗要比他们预想的加顽强,换做是以往。
莫要说城墙被爆破摧毁,人数数倍于守军的左军将士攻入城内。
哪怕是一门有失,城内的守军也无心抵抗,很快便会纳降乞命
比如雒容县城,便是在杨虎威诈开后,左军当夜便轻而易举地占领并控制了雒容县城。
攻占全州衙署,全州城内的守军民壮仍未停止抵抗。
而是比较有组织地同攻入城内的左军将士进行巷战,妄图将已经在城内扎稳脚跟立足的左军赶出全州城。
湘山山脚之下,得知全州城内爆发激烈巷战的彭刚微微有些惊讶。
这是左军自起事以来,在攻城战中首次遭遇巷战。
风尘仆仆,圆领短袍沾有血迹的李奇驰马来到彭刚的指挥台前,滚鞍落马,向彭刚汇报:“州学学子,本地乡绅子弟贼心不死,怂恿同窗、族人,组织城内不知实情的蒙氓,仍旧在做无畏的抵抗。属下无能,殿下今日恐怕是无法入驻全州城了,还望殿下责罚。”
“一营、暂十二营!协助攻城!”了解完全州城的情况,彭刚决定再投入两个营的兵力,早日清扫干净城内负险固守的清军兵丁民壮。
“逐一攻占清理全州城的每条街巷,每座房屋,将城内的良民护送出城,集中看管,负隅顽抗的,不论军民,就地格杀!”
全州城内军民的抵抗意愿仍然比较高,在攻城的左军将士彻底控制全州城之前,彭刚也没有进入全州城的打算。
“属下遵命!”
一营的代营长陈淼和暂十二营的营长杨虎威领受了彭刚的命令,雄赳赳、气昂昂地带领各自的部署扑向已经摇摇欲坠的全州城。
经过一白昼夜的巷战,不断有全州城内的百姓被送出城。
曹燮培口中所说的全州两万军民会殊死抵抗左军攻城的说法显是夸张。
整整一白昼的时间,攻城的左军将士清理了全州城内大部分街巷,也才从全州城里找出不到七千名百姓。
即使待明日天亮后掘地三尺,把全州城内所有的百姓都找出来,全州城内的百姓也不大可能超过万人。
全州城两万人殊死抵抗纯属子虚乌有,两千多人奋力抵抗倒是实打实的。
彭刚找来一些幸存的全州百姓问话。
从全州百姓口中得知,其实左军将士进驻湘山前后,就有很多全州城百姓想离开全州城躲避战火。
可全州知州曹燮培紧闭四门,不许一人出城,要求每家每户都出壮丁日日训练,协助守城。
也不是所有人都赞成曹燮培这么做。
只是那些嚷嚷着要出城,不愿出丁协助官府守城的人家,都被曹燮培灭族,抄掠家产以犒赏守城的兵丁民壮。
活下来的人,无处可去,曹燮培又日日让亲随和州学的学生奔走宣传,说什么短毛教匪不仅淫人妻女,掳掠幼童,裹挟成年青壮从“匪”,还会毁坏文庙宗祠,只许拜洋人的天父天兄。
故而他们只能跟着曹燮培死守全州城,期盼官军援军的到来。
入夜,左军攻势暂缓。
负责攻城的二营长李奇再次向彭刚汇报了城内的形势。
“除了城西的文庙、州学,全州城其他地方都已在我军的控制之下!
只有文庙、州学附近,有本地的生员、童生组织本家子弟、佃户、残余的清军壮勇仍在负隅顽抗,无法劝降。”
州学与文庙(学宫)体系,二者通常合称“学宫”,是清代地方官学教育的核心场所。
全州州学在城东南,宋建于柳山,明洪武迁今址,清因之。
全州学宫位于全州城东南隅,背靠湘山,面向湘江。
全州学宫是庙学合一格局,紧邻文庙西侧。
“这些生员和童生年龄多大?人多吗?”彭刚眉头微颦,问道。
“年少者十四五,年长者而立之年吧,和咱们的将士年龄相仿。”李奇回答说道。
“州学和文庙两处地方,合计有两三百人,不过生员和童生,估摸着也就四五十人。”
固守州学、文庙的后生仔们正处于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成形的阶段,认知结构尚不健全,缺乏理性判断力,容易被强有力的意识形态或情绪话语带动。
曹燮培本就善于言辞,蛊惑人心,其所宣传的护卫道统的思想,对这群后生仔无疑很有感召力。
只是曹燮培是州官,已经上岸,曹燮培护道统即是护卫曹家既得的利益,心思没那么纯粹。
州学和文庙以护道统为精神支柱殊死抵抗,没上岸的那些后生仔是真的坚信自己在卫道。
曾国藩组建湘军,亦是鼓动湖南本地热血澎湃的生员、童生参加湘军,让他们担任湘军的哨官(类似连长)。
这些湖南生员出身的基层哨官,是为湘军的中流砥柱。
“你留手了?”彭刚质问李奇道。
州学和文庙的四五十个读书人和民壮不是接受过正规训练的军事人员。
州学和文庙亦非军事要塞。
李奇所带的二营七百余士卒皆是久经战阵的老兵,装备只是略逊于一营,四个连中有三个连装备有精良的鸟铳。
如果李奇全力攻打州学和文庙,彭刚不相信李奇会直到现在都拿不下一群非军事人员坚守的州学和文庙。
“他们是读书人,属下想给他们个机会,劝降他们,希望他们能为我军所用。”李奇低着头说道。
他的那点心思还是被彭刚看穿了,他确实没有尽全力攻打州学和文庙,手下留情了。
彭刚冷着脸说道:“不管他们是不是读书人,只要没放下武器,就是我们的敌人,应当等而视之!天亮后把重炮和抬枪拉到文庙和州学前打。我倒要看看,是他们的信仰更坚定,还是我军的枪炮更硬!”
“是!”李奇挺直身子,回应道。
翌日清晨,李奇带着从陈旭元的重炮连那里借来的两个炮组,拉着两门五百多斤的重炮来来到州学和文庙前。
文庙的残垣断瓦之中,一队衣袍褴褛、面色苍白的童生与生员,正聚于破败讲堂之下。
堂前高悬的“明伦堂”三字匾额已被昨日撼天动地的爆炸震落于地,匾额上裂痕如蛛网一般密集。
这些州学学子有的不过十四五岁,有的已年过而立之年。
眼见左军要再度攻打州学和文庙,全州教谕头缠血带,半身是血,踉踉跄跄地来到堂前。
他望着众生员童生,慷慨激昂地对众生员童生激昂地说道:“尔等皆读圣贤之书,立乾坤之志!今逆贼犯我城池,焚我祖祠,毁我庙学,断我文脉,碎我山河!此时不战,更待何时!”
数名年纪稍长的生员热泪盈眶,当场叩首,朗声道:“学生愿以此身,卫社稷纲常,护天地道统!”
话音刚落,伴着两声巨大的炮响,文庙的大门直接被轰裂开。
全州教谕提刀带着身边的五六名生员便要去堵门。
三支抬枪黑洞洞的枪口已经伸进文庙大门被破开的孔洞对准了他们。
“放!”
伴随着李奇一声令下,三支抬枪几乎是一齐发射。
数十粒铁砂从枪口喷射而出,瞬间将全州教谕和五六名生员扫倒。
昨日攻打文庙和州学,二营没有用上重武器。
今日直接上了重炮和抬枪,这群本就是只凭借一腔血勇,卫道精神勉强苦苦支撑的后生仔们被吓得七荤八素,不知所措。
打完抬枪,抬枪兵散开,两声炮响再度响起,彻底轰碎了文庙大门。
李奇带着鸟铳兵,从文庙大门一拥而入,为这场持续半月之久的全州城之战,画上了句号。
左军由此彻底控制了全州城。
全州是左军将士拿下的第二座州城,也是左军第一次以攻坚的方式,正儿八经打下的城池。
湘桂走廊上的障碍,仅剩下驻守于水塘湾附近江忠源的楚勇。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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