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适才相戏耳
回师零陵城,将这十几天来为冯云山的南殿所招纳的两万五千余人同南殿完成交割。
彭刚坐镇零陵城断后,待女营、童子营、翁叟营的全部都转移到北边的衡州府后,再带领断后的部队前往衡阳城。
自抵达零陵,潇湘门外相会以来的这二十多天,左宗棠一直常伴彭刚左右。
显然,彭刚是有意延请左宗棠入幕,共图大事的。
彭刚是今年第三个有意延请左宗棠入幕的人,还是第一个超出左宗棠预期,让左宗棠感到心动的人。
今年第一个延请左宗棠入幕的是湘阴同乡,钦差大臣李星沅。
左宗棠嫌李星沅权力太小,咸丰皇帝虽任命李星沅为钦差,不过李星沅要兵没多少像样的兵,要钱,咸丰也没给李星沅批多少钱。
左宗棠觉得李星沅这个光杆钦差难以成事,遂没有应李星沅之邀入幕。
事实也确如左宗棠所料想的那样,李星沅没多久便兵败殒命于黄沙关。
第二个延请左宗棠入幕的湖南巡抚骆秉章,左宗棠觉得骆秉章诚意不足,没有立马应允。
至于彭刚,无论是见识还是能力,都超出了左宗棠的预期。
彭刚不仅不信洋教和上帝会牵扯没那么深,亦不曾毁文庙,对湖湘经世派的态度,还出乎意料地友善。
左军更是兵强马壮,是左宗棠所见过的纪律最为严明的军队,有王师之象。
“季高,我们何时回湘阴?”
零陵城的永州府衙署内宅,在左军待了二十多天的郭崑焘,有些想回湘阴白水洞向他大哥郭嵩焘复命,继续过他悠然自得的隐士生活。
“仲毅,我们知道了左军如此之多的内情,你觉得彭刚会放我们走?”左宗棠觉得郭崑焘有些天真过头了。
彭刚将他们两人带在身边,允许他们参观左军各营伍,让他们了解左军,说明彭刚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他们走。
“季高你不会真的要从贼吧?你可是咱们湖南士子的表率,你若从贼,湖南士子,你在书院教出的那些学生会怎么看你,你有想过吗?”郭崑焘闻言赶忙出言相劝。
“成王败寇而已。”左宗棠倒是看得比较豁达坦率,直言道,“败了我左宗棠便是从贼,若成了,我左宗棠可是从龙。”
时至今日,选择入何人之幕为僚佐已不是他左宗棠能够左右的了。
左宗棠现在唯一关心的问题是彭刚对他的在意程度,彭刚能许以他多大的权柄。
郭崑焘一脸惊愕地望着左宗棠,不知道该说左驴子什么好。
于郭崑焘惊愕的眼神中,左宗棠来到前衙的西花厅。
此时彭刚正在西花厅内对着花名册写写画画,细细斟酌着接下来的人事调动与军队整编。
两个多月来,左军在湘南地区吸纳的新人人数占左军总人数的近半,如此之多的新鲜血液加入,必须对左军内部的权利进行再分配。
世上没有既要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的道理。
当然,目下彭刚的基本盘仍旧是在广西就跟着他出生入死的老兄弟。
彭刚更要照顾到广西老兄弟的情绪,把一碗水端平,不能分配太多的权益给湖南新人。
“左先生来啦?”
抬眼瞥见左宗棠来访,彭刚暂时搁下手头上的公务,起身相迎。
“左某冒昧相扰,有一事想问。”左宗棠说明了来意。
“左先生但问无妨。”彭刚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道。
“北王殿下赚左某来到零陵,所图为何?”左宗棠明知故问。
“仰慕先生才学,共谋大业。”彭刚直言不讳道。
“若左某不从,北王殿下又当如何?”左宗棠不依不饶。
“我对左先生是极为敬重的”彭刚略一凝思,开口说道。
“北王殿下了解左某的性子,左某想听北王殿下的心里话。”左宗棠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彭刚。
“左先生有才,日后必大有作为,左先生不愿从我,将来必是我的劲敌,对敌人最大的敬意,自当是赶尽杀绝。”彭刚一脸肃然地说出了一句杀意甚重的话。
左宗棠闻言,面色僵硬,久久未曾回话。
见左宗棠滞于原地,彭刚展颜笑道:“适才相戏尔,左先生不必当真,我可舍不得杀先生。”
相戏?
左宗棠不认为彭刚方才的那句话是在开玩笑。
以左宗棠这些天对彭刚的观察,彭刚惜才,有意招揽湖南士子为己所用,不会杀他,不过软禁是极有可能的。
软禁那可比直接杀了他还难受。
“北王殿下性情中人。”左宗棠还以微笑。
“左先生书法不错,我想向先生求副墨宝。”说着,彭刚信步走到书架前,打开底部的一个长条形樟木匣,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张雪白的露皇宣。
露皇宣,特大净皮,质白如玉、大而托墨、抗老化,墨韵层次分明,为书家推崇。
露皇宣生产工序繁琐,成品率低,对工艺要求高,是极为珍贵的一种的宣纸。
永州府知府黄文琛酷爱书法,这些露皇宣原为黄文琛的珍藏。
彭刚得了这些好纸,部分拿去临摹地图去了,剩下的一部分则还留着。
彭刚亲自为左宗棠铺纸研墨,左宗棠哪里还好意思拒绝,卷起袖子来到桌前,问道:“北王殿下要写什么?”
“天下大同。”彭刚掷地有声地说道,“先生请。”
左宗棠微微点头,提笔挥毫而就。
待左宗棠书写毕,彭刚凑近细看,尽管他未曾专门学过书法,也觉得左宗棠的字写得很好奔放而不失端正严整,字字收放自如,写得很好,很有特点,称赞道:“肃然森立、劲中见厚、敛展自如、骨肉丰腴,体如鹰、势如龙,好字,好字。”
“北王殿下过誉了。”左宗棠轻轻将笔放在笔架上,说道,“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欲使天下大同,何其难也。”
“仓廪足和知礼仪,若天下兆民人人温饱,大同之世不远矣。”彭刚一面细细欣赏着左宗棠的字,一面说道。
“不远矣,那便还不是大同之世。”左宗棠抬头看向彭刚,“天下兆民人人得以温饱,为何还不是大同之世?”
“患不均。”彭刚坦言道。
“是这个理。”左宗棠看不透的人不多,彭刚是其中一个,其见识见地,不该是他这个年纪能有的,他沉思一阵,开口说道。
“均字,是自古以来最难写的一个字。北王殿下的檄文,左某在衡山县就曾拜读过,驱逐鞑虏,恢复中华,创立新朝的能力,左某相信以北王殿下的韬略,或许能够做到,只是这平均地权的口号喊出去,将来要是做不到,北王殿下又当如何收场?”
“我只需做的比伪清好即可。”彭刚说道,“一代人做一代人的事。”
他这辈子肯定是见不到所谓的大同之世,但他可以做得比清廷更好,为后人打下基础,距离理想中的大同之世更进一步。
左宗棠凝思良久,问道:“左某若愿出山为北王殿下的臂膀,北王殿下,愿许左某何职?”
“暂为幕僚之长,日后打下基业之地,无论先生是想在中枢为枢臣,还是愿意到地方施展平生所学,为一方疆吏,造福百姓,任凭先生选择。”彭刚十分坦率地开出了价码。
彭刚诚意十足,足到让左宗棠都有些不好意思。
骆秉章自认为的礼贤下士和彭刚比起来都相形见绌。
诸葛亮所求遇的明主,也不过如此吧。
彭刚真心实意、坦诚相待,他左宗棠要再扭捏作态,就说不过去了。
“左某愿为北王殿下的幕僚之长,只是还请北王殿下暂时莫要将此事泄露出去。”左宗棠肃穆而立,朝彭刚拱了拱手说道。
“左某在长沙府还有些虚名,待北王殿下挥师北上,进入长沙府地界,左某愿为说客,说服一些当地饱学之士来投,再不济,左某也会争取些以往的学生过来。”
“先生宽心,我定护先生家人安全。”彭刚满意地点点头说道。
左宗棠是只身来的零陵,他的家人故交都在长沙府,担心家人的安危乃情理中事。
要是左宗棠薄情寡义,毫不顾及家人旧友,彭刚反而不敢用左宗棠。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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