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 东风夜放花千树
「但主的日子要像贼来到一样。那日,天必大有响声废去,有形质的都要被烈火销化,地和其上的物都要烧尽了。」
——彼得后书 3:10——
我见天下裂为四方。
火从东而起,焚毁城郭,至海而不熄。
血从西而流,没田涂野,入河而不止。
我见民众举旗而呼,其声如海,其众如潮。
然,铁骑突入其巷,吐火于门,倾刃于户。
母抱子而仆,父执戟而折。
号哭之音,与角声相和,舟泊朽于岸,仓廪空于野。
我又见日耳曼尼亚地底有一所密室。
人群环立于其中。
如死者未葬,目无神,口无言。
忽然,有一人站在众将跟前。
身披灰衣,肩窄面瘦,眼中无光。
众人称他为“阁下”,他的名叫希姆莱。
希姆莱不启卷轴,不开律法,也无诏书降下。
但他开口说话,如铁锤击石。
“宝座已倾,金像已毁。”
“其肉化为灰烬,骨散于圣城石;
“东方兽兴,北地悖逆。”
“南境为惑所污,西方商旅弃其印记。”
众将撕裂衣服,将尘土撒在头上。
有者伏地,有者呕吐,有者摇头而喃喃:
“我们岂非已竭尽所能?”
“血流尽,名破碎,尚有何物可献?”
另有一人哭号说:
“我们当作何等事?刀剑折断,盾牌亦破!”
“末日至,焉有余光?”
而希姆莱回答他们:
【河蟹.】
“我必抛出十分之九,只存十一为做记念。”
“使其知何为灾,何为怒,何为不复存留。”
“空气要燃烧,江河要变为黑。”
“活人之眼必要昏花,从此再也见不得光。”
“无人能说‘平安’,因为不再有平安。”
“无人能求‘怜悯’,因为怜悯已被关在坟墓中。”
其言既毕,密诏飞渡重洋,传至东瀛。
遂昭和二十九年,春。
大本营。
“送令。”
值守军官拉开盖板,将红皮作战次令放进传输管道。
密封弹筒数秒后抵达中控层,由一名陆军少佐亲自接收。
他双手捧起,确认铅封未破、签章清晰,方才启封。
“目标坐标:西南战区六点。”
“发射单元数目:十二。”
“级别:皇统特令。”
全场静默。
那人摘下耳机,将终端复诵内容压低嗓音传述。
不久后,来自镰仓的联动反馈逐项回传:
——各弹头已完成装填。
——井盖解锁完毕,喷焰井道清理完成。
——全系统进入待命状态,随时可行。
冈部中将抬头,扫视周围。
身后,一张旧式地图挂在墙上。
红线自大西洋起,横贯欧亚,终在中原交汇。
“诸君——”他略微提高音量,“天命已定。”
“自我皇军入关,历十有七年,彼之根本未断。”
“游寇未灭,学舍犹存,伪政权续命如虫。”
“敌之道义非义、信非信、忠非忠。”
“故今日,不为战争,而为肃清。”
他的右手扶住军刀鞘口,强行压下愈发急促的心跳:
“依既定方案,第一波火力将覆盖兰州、西安、重庆。”
“第二波于十二分钟后接续打击成都、贵阳、昆明。”
“计划完成时间:二十二点整。”
“德方同窗口投射共八百余枚。”
“目标包括但不限于波兰、格但斯克与喀尔巴阡山脉。”
“我方拟与其同步。”
“预计效力:通讯、交通、行政、兵站全面崩溃。”
“周边百公里范围形成长期不可用区域。”
“平民伤亡.无需统计。”
说到最后时,冈部停顿片刻,但并未低头,挺直脊背。
现场无人回应。
“.好。”
加濑大将见状,嘴角微扬,站起身,重新戴正军帽。
他走到主控台前,亲自拉开铅封盒。
里面是两枚黄铜钥匙,另一枚交由顾问官。
“技术方准备完毕?”
“回报:完毕。”
“是否需要最后确认?”
“已三度核验。”
“观测所,气象如何?”
“天候安定,风速三米,影响轻微。”
他沉默片刻,缓慢点头:
“.那就开始吧。”
两枚钥匙同时插入端口,按顺序转动。
下一秒,主控板中央红灯亮起。
信号链路在中控的光幕上自动浮现。
沿着卫星、超长波和密封光纤反向追溯。
指令流、密令与日志全部被截获、冻结、并解码。
顷刻间,权限劫持完成。
至此,由日耳曼尼亚与东京掌控的发射途径,终于全部收束到独立级濒海战斗舰“科罗纳多号”作战情报中心中——
换言之,全球的核武器,尽数落在一人之手。
周奕抬头。
正前方,世界的轮廓在他眼前逐渐铺开。
中原、华中与西南的交通枢纽。
恒河与印度河之间的工业长廊与兵站脊柱。
波斯走廊、苏伊士通道。
安纳托利亚延伸至黎凡特的港口与铁路。
自波兰、波罗的海诸港直至斯堪的纳维亚南缘。
不列颠群岛的海岸线、白海口与巴伦支海沿岸的军港。
尼罗与刚果的流域,西非与撒哈拉交界的荒原。
五大湖的工业群落、东岸都会带、墨西哥湾沿岸炼化区。
巴拿马航道两端。
太平洋与大西洋的集散港,安第斯山麓的谷地。
澳洲东岸的工业链,以及散落在太平洋上的岛屿防区。
蓦地,周奕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颤栗攀上脊椎。
心跳沉重而急促,手心发热,指尖微凉。
视线聚焦又散开,像是周围的一切、光和影都被拉长。
现在——
整个世界都为他所掌控。
五千七百五十六万平方英里的陆地。
一亿三千五百万平方英里的海洋。
山脉隆起,在云层间连绵无尽。
风吹过草原,浪潮般的草叶起伏不息。
丛林之中,层叠树影之下,万物滋生。
四十余条大河从远处奔流而来,将冰雪化作水脉。
雨季、旱季、季风、寒潮,更替往复,往复不止。
在这些山川与河流间,人类出现。
他们在河岸扎下木桩,在石洞中点燃焰火。
狩猎与采集的日子里,部落在迁徙与停留途中壮大。
谷物发芽,牛在犁辙间前行。
洪水逼迫他们垒高堤坝,干旱让他们挖掘深井。
铜器在炉中成形,锻造使得铁器锋利。
河谷孕育城邦,港口连接海岸。
风帆带来盐、鱼、陶器与陌生的语言。
集市上货物堆叠,消息沿驿道传递。
道路延伸到双眼看不见的地方。
商队带回香料、丝绸、宝石、金属与故事。
城市灯火通明、映照夜空,海上灯塔为船只指引方向。
王朝兴起,疆域拓展,却在腐败与饥荒中崩塌。
战争、和平,界碑被推倒又立起。
蒸汽机的轰鸣让车轮和船桨加速。
铁路与运河将海岸与内陆紧密连结。
钢铁在厂房中轧制,机器取代了双手。
电灯延长夜晚,消息跨越海峡。
在那钢筋与玻璃的城市里,高楼垂直、道路纵横。
这一切——
山川、河流、洋流与风向,
田野、港口、道路与城市,
语言、文字、法典与契约——
此刻,尽在周奕一念之间。
但这并非全部。
田垄荒芜,仓门推翻,谷粒洒满官道。
关隘下战鼓擂动,誓师声震彻山谷。
长江两岸,战船列阵,旌旗蔽日。
北方草原,骑兵席卷而来,刀光映雪。
烽烟自边境升起,蔓延千里。
流亡的队伍背负起旧日家园的瓦砾
废墟里,石木重新筑起。
田野中,春耕如常,麦苗在泥土中探出新芽。
三十万年的路途,三千代人的兴亡。
周奕闭上双眼,长舒一口气。
如今,烽火漫天,列车驶向前线。
脚印密布荒原与江岸,从关隘延至河谷。
有血洒在田垄,有骨埋于山岗,长夜未歇,白昼不安。
呼喊在四处汇聚,像潮水拍向岸边。
千万只手握紧了什么——枪柄、钢刃、石块、烈火。
看不清彼此的面孔,却能在同一刹那举起。
枪林弹雨中,队伍拉得更长。
一步又一步,只叫日月换新天。
他睁开眼。
地图还在。
海岸线、河谷、山脉与平原交错成网。
无数白点闪烁着,标记出数百枚核载具的既定目标。
周奕摸向口袋,掏出卷好的香烟,叼在嘴里。
火柴划过,红光一闪即灭。
他深吸两口,手指落在操控台上。
随即,光标移动,越过海洋与山脉。
一个又一个点位被迅速擦去,再重新设定。
【防举报河蟹】
终于,一切都结束了。
周奕随手掐灭烟头,轻轻按了下去。
低沉的蜂鸣在房间内响起,屏幕左上角跃出数字——
300。
299。
298。
日耳曼尼亚。
地下二十米的指挥大厅。
空气沉闷而干燥。
九百二十三条绿色指示灯排列整齐。
忽然,几盏绿灯闪烁,转瞬变成橙色的“否决”。
紧接着,大片状态条依次变色,伴着继电器急促的切换声。
“火控主表坐标变动!”
监控员被突如其来的异变吓得跳了起来,嗓音尖锐高亢。
打孔纸带在数据接收机中快速吐出。
他一把扯下读码,瞳孔骤缩——
这些新坐标,没有任何内部文件编号。
“启动备用投射方案!”
参谋官蹭地冲到二级控制台前,拉下红色拨杆。
咔——!
一声金属脆响,拨杆复位。
链路没有响应。
工程师面色惨白地抬起头:
“信号.信号不是从.这出去的。”
“它它.它是从最高优先.绕过了所有本地验证.”
大厅内短暂沉默。
倒计时表上的数字突然开始跳跃。
120。
119。
118。
“切断主干线!”
值守官扯着嗓子拼命吼到,急得双目猩红。
技术员一把扯下插头,扳动隔离刀闸。
然而,数字还在无情地递减。
“它不是未经授权的发射.”
“系统.系统认定命令有效它认为是”
工程师几近晕厥,嘴唇蠕动,再也吐不出半个字。
50。
49。
48。
东京湾,火控中枢。
有人先看到了。
不是屏幕上的数字,而是地图上那串闪烁的红点。
从北海道到九州,沿岸与内陆的节点被逐一标记。
那不是己方绘制的侦察图,而是发射坐标。
呼吸在密闭的房间里变得沉重。
脖颈绷直,眼珠突出,汗水顺着鬓角滑落。
几次试图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直到牙齿咬碎血肉,才扑向控制台,嘶哑而绝望地喊出:
“停下!停下!快停下!”
倒计时依旧不停,如同催命。
10。
9。
8。
没有人再去拉控制杆,仿佛那冰冷金属变成炙热刑具。
他们只是死死盯着屏幕,像被钉在原地。
数字在上方跳动,越来越快,似是有意嘲弄。
红色在地图上迅速扩张。
吞没海岸线,越过山脉,淹没所有空旷。
7。
6。
5。
有人踉跄跌倒,撞翻了身后的铁柜。
物品重重砸在地上,震得整排仪器颤动。
双目赤红,呼吸紊乱,血渍渗出。
胸口剧烈起伏,喉咙深处发出低沉、断续的喘息。
完了。
晚了。
全完了。
太晚了。
4。
3。
2。
1。
寂静。
短促的点火声在不同方位炸响。
金属在高温中伸展,震颤,燃料瞬间被引爆,撕开空气。
成百上千道火舌直贯天穹,冲破云层。
地平线在燃烧的光影下抖动,阴影被拉长又收缩。
云海翻卷,被灼热的气浪推开。
然后,万物仿佛被某只看不见的手捏碎了。
光,先于一切降临。
从脚下,从天空,从呼吸的空气,从血液深处。
瞳孔来不及收缩,神经来不及传递恐惧,
一切感官被抹去,只剩下一种纯粹、绝对的存在。
空白。
紧接着,白色坍缩成炽红。
数百个太阳在同一瞬间睁开眼睛。
它们没有温度的渐变,没有焚烧的过程,只有吞噬。
海洋被抹平成镜子,在高温中蒸腾为雾气。
山脉被拉直、压扁,随后化作流动的火河。
冲击波并不是风。
它把钢铁捶成液体,把空气又压成固体。
没有声调,只有震颤
从骨髓到大地,从肺腑到云层,齐齐发出低沉的呜咽。
那些曾经属于世界的东西,道路、港口、麦田、灯火、手写的信件,全部在此刻化作同一种物质。
灰烬。
灰烬在烈焰中翻卷、攀升。
灰烬在失去色彩的天空下扩散成永不消散的夜。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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