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章 为了我们的念想
“方便！当然方便！”
陈国平激动地搓着手，刚要说“我这就带你们过去”，里面亮着灯的房间里，忽然传来一阵压抑的、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咳……咳咳……咳……”
紧接着，一个虚弱的女声传了出来，带着浓浓的病气。
“国平，是有人要来看铺子了吗？”
屋里那道虚弱的女声，像一根细针，瞬间刺破了门口热络的气氛。
陈国平脸上的笑容微微顿了顿，连忙解释：“哎，不是，是我一个朋友来了，有点事需要聊。”
他几乎是本能地转身回屋：“你刚吃完药可得躺好，别乱动，我跟他说两句话就回来，鞥？”
随着房间的灯熄灭，男人轻手轻脚地退了出来。
就连关门的动作，也不舍得弄出一丝声响。
“不好意思啊两位同志，我媳妇她……”
他“唉”了一声，剩下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只剩下满脸的窘迫和歉意。
苏焕没说话，只静静地看着他。
有时候，沉默比任何追问都更有力量。
霍峻则往前站了半步，不着痕迹地将苏焕护在身后，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阴影。
陈国平领着两人下楼，走在昏黄的路灯下，三人的影子被拉得老长。
“我媳妇她病了，病得很重。”
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像是被砂纸磨过，“这铺子，是我爷爷的爷爷传下来的，到我这辈，是第五代了。要不是实在没办法，我是真不舍得把铺子租出去。”
他没再说下去，但那份沉甸甸的无奈，却压得人喘不过气。
苏焕有些好奇：“你媳妇得的是什么病？”
她不是来听故事的，她要的是信息，是谈判的筹码。
“肺上的毛病，老 毛病了，最近天一冷，就更严重了。”
陈国平叹了口气，像是要把胸中的浊气都吐出来，“医生说得用好药养着，那药贵得吓人，一个月就得……就得这个数。”
他伸出两根手指，在苏焕面前比了比，然后又无力地垂下。
“家里的积蓄早就掏空了，亲戚朋友能借的，也都借遍了。人家也有自己的日子要过，总不能一直拖累别人。”
他脚步一顿，抬头看着前方不远处那间黑漆漆的铺面，眼神里满是挣扎。
“我……我本来都打算把铺子给卖了，一了百了。”
苏焕挑了挑眉，这倒是跟她预想的差不多。
“那你为什么不卖？”
“是我媳妇，她不让。”
陈国平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哽咽，“她知道这铺子对我们陈家意味着什么，那是祖宗的根。她说，她就是死，也不能让我做陈家的罪人。”
“所以，你们商量着把铺子租出去？”苏焕接话道，语气里听不出情绪。
“是……是她提出来的。”
陈国平的头垂得更低了，几乎要埋进胸口，“她说租出去，既能有钱给她治病，铺子也还是我们家的。”
这听起来倒是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既然这么缺钱，为什么租金开得比市价高出快一倍？”她图穷匕见，直击要害，“陈同志，你这不像是急着要租出去的样子。”
陈国平像是被人戳中了最痛的软肋。
他停在原地，昏黄的灯光照在他脸上，沟壑纵横，一片灰败。
过了许久，他才像是泄了气的皮球，整个肩膀都垮了下来。
“苏同志，不瞒您说……”他苦笑一声，脸上的皱纹挤成一团，“这租金，也是我媳妇定的。”
苏焕眼底闪过一丝了然。
“她其实……压根就不想把铺子租出去。”
陈国平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却重重地砸在了苏焕心上。
“她知道我舍不得，所以就故意定了这么个天价。有人来问，一听价格就走了，她就跟我说‘你看，不是我们不租，是人家嫌贵’。这样一来，铺子保住了，我也不会因为卖祖产而内疚一辈子。”
“她这是在……用她自己的法子，保住我的念想呢。”
他说到最后，眼圈都红了。
所以，刚才他之所以撒谎，也正是因为这一点。
铺子一旦租出去了，他媳妇心里最后那点念想，也就断了。
陈国平眼圈泛红，声音里带着压抑的颤抖，将一个男人最后的尊严和对妻子的疼惜，揉碎了摊开到他们面前。
她见过太多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的人，却很少见到这么笨拙又深沉的守护。
她深吸一口气，打破了这片沉寂，目光锐利如刀，直直地看向陈国平。
“所以，陈同志，你最后给我句准话。”
她的声音清冷，没有半点同情，像是在谈一笔最寻常不过的生意，“这铺子，到底是租，还是不租。”
“租！当然要租！”
陈国平急切地解释：“我……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身子垮下去啊！卖铺子，她知道了准得跟我拼命，我怕她受不住这个刺激。租出去好歹每个月有个进项，能换成救命的药！”
苏焕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几人说话间，已经走到了那间黑漆漆的铺子门前。
陈国平从兜里掏出一大串钥匙，在锁孔里摸索了半天，才听见“咔哒”一声，那把老旧的铜锁被打开了。
推开厚重的木门，一股尘封许久的气味扑面而来。
陈国平摸索着拉下墙上的灯绳，“啪”的一声，一盏昏黄的白炽灯亮了起来，照亮了整个空间。
霍峻只扫了一眼，瞬间就明白了，为什么焕焕会对这个地方如此执着。
铺子是临街的，地段绝佳。
内部空间方正开阔，没有一根多余的柱子。
最难得的是，墙角还有一道木制楼梯，通往楼上。
这格局，简直是为开服装店量身定做的。
苏焕没看他，径直朝着楼梯走去：“走，上去看看。”
霍峻跟在她身后，沉稳的军靴踩在木质楼梯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二楼的空间同样不小，甚至还带着个小小的露台。虽然积满了灰尘，但只要稍加打理，就能看见老街的风景。
霍峻环顾四周，眼里的满意藏都藏不住。
“地段，格局，都很好。你要是真喜欢，就租下来。”
苏焕闻言，转过头，漂亮的狐狸眼里闪着一丝狡黠的光。
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着他，不紧不慢地伸出一根纤细的手指头，在他面前晃了晃。
“一百块。”
她的声音带着点慵懒的调侃，“霍司令，你一个月的津贴，还不到一百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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