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转世
女丑在帝下之都待了没有多久，便离开了这座繁华热闹的城都。
虽然她对这里并没有什么留恋，不过离开的时候并不怎么愉快，
她是被驱逐出去的，甚至还和西母动了一次手。
神鸟的影子在天上盘旋，地面之上一个个巫觋显露出异于常人的凶相，朝着城中的一个角落包围了过去。
除此之外。
更有大量的士卒朝着那里奔去，整个帝下之都都可以说是被惊动了，一副要大动干戈的模样。
那鸟影在天上散发出光芒，口中却带着怒斥地发出一声有些稚嫩的声音。
“寒荒氏的巫，谁给你的胆子进入帝下之都！”
“你们不要太过分了。”
西母发现了她的到来，动手也没有任何理由，驱逐她更是理所当然。
寒荒氏和西姆氏毕竟是世代的仇敌，溯源可以追溯到大鵹与女祭和女薎。
但是面对层层包围，女丑却视其他人如无物的从其中穿过，最后来到了祭坛之下，看着天上的西母。
女丑问西母：“你见到了帝，可知道帝在何处？”
西母听到对方提及了帝，更加愤怒了。
她说：“离开帝下之都，寒荒氏的巫！”
西母氏帝巫。
而让西母氏难以接受的是，寒荒氏也有一个帝巫。
最终，女丑她还是没有弄清楚帝的下落，便匆匆离开。
不过，她也不是漫无目的地寻找。
她前往章尾山去寻找帝的下落，那里是帝最后出现的地方，甚至听说妖神青鸟都降临在了北冥。
而她到章尾山的时候，此时此刻这一带已经彻底沦为了死地。
这里本就因为妖神玄冥的力量变得危险至极，再加上禺疆联盟大败，这里的大小氏族部落都被西母氏迁徙到了其他的地方，再也看不到一丝人烟。
女丑走在章尾山脚下，看到的是彻彻底底的一片荒芜，不仅仅是人，野兽飞鸟都已然绝迹。
荒凉的黑色山脊就像是龙尸裸露出的脊骨。
寒冷的妖风从北极之地不断地刮来。
“就是这了。”
女丑在章尾山的山脚下徘徊，看着黑水河被收走的迹象。
但是，这些痕迹用不了多久应该就会被那妖风和黑水彻底抹去。
往山上面走。
章尾山的大部分都已经都被融化了，山岭的那一头变得越来越低矮，前方也越来越寒冷。
天色也越来越暗，犹如极夜，远处雷电闪烁。
近些日天气不怎么好，远处黑云层层叠叠，将天上的那只极光之眼也给遮盖住了，这最后的光芒都消失了之后，这北冥就真的只剩下一片黑暗了。
女丑站在北冥的海畔，在海上的浮冰上眺望着远方。
“青鸟！”
“真的有青鸟的气息，它来过这里。”
站在冰面之上，她仿佛能想象到青鸟展开遮天蔽日的翅膀，划破黑暗和万里乌云的画面。
高处雷霆闪烁，照亮那妖神背脊上的一个人影。
“帝也来过这里。”
“他在人间。”
女丑再一次确定，帝真的就在人间。
而且女丑行走在这里的时候，甚至还感受到了她制作的祭器的气息，不过这种感觉断断续续，仿佛有什么东西将那祭器和她的联系彻底隔绝。
这也正常，别说是黄泉，帝本身的力量和气息也会起到这种作用。
女丑站在这里，她不能再随意往前了，北冥对于她来说也十分的危险。
尤其是这茫茫北冥，更是无处搜寻。
不过在北冥的海畔，她还是休息了一夜。
她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坐在一棵树上。
她感觉这棵树很熟悉，随后她立刻认出了这棵树，这就是她的本相。
女丑心想：“我怎么到了这个地方，怎么坐在了这棵树上？”
“我不是将它刻在了瓶子上，然后献给了帝么？”
女丑看向周围，整个世界是白茫茫一片，显得孤寂空空荡荡。
桃树上开着细小的桃花，在女丑的脚下轻轻地摇曳着，散发出芬芳的气息。
整个世界只有树，桃花，还有她。
她很享受这种安静，这似乎是一场恬静的美梦，但是很快她又反应了过来。
“不对啊？”
“这感觉不太对。”
“这不是梦。”
随后，桃树上的她将头一扭，看向了另一端。
那感觉不像是看向四周的其他方向，而是要看破这片寂静雪白的空间，看向外面。
随后，她的视线真的超出了那白茫茫的世界，看到了外面的景象。
画面一转。
她看到了一片漆黑阴森的地方，这里似乎是一座广阔的宫殿，由长着龙鳞的各色木头建造而成。
甚至于，她认出了这些木头就源自于昔日的章尾山。
殿上摆放着一张桌案，一个人坐在案前，烛火照亮那人的脸庞。
女丑仔细地看着，恍惚间他认出了那是谁。
“那是帝？”
随后，她又看向了左右，便明白她此时此刻的处境。
换个角度，可以看到阴森的大殿里，高处的桌案上摆放着一个瓶子。
瓶子上描绘着一棵桃树，桃树上坐着一个女子，此时此刻那女子正在朝着外面张望。
女丑弄明白了一切之后反而变得安心了下来，她就这样静静地坐在瓶子上描绘的桃树上看着外面。
“帝在做什么？”
“这是什么地方？”
她心想。
桌案上的帝非常忙碌，他在桌子上似乎正在刻画着什么。
女丑这才发现，这桌子也不是什么桌子，而是一块巨大的长条石，不知道取自于何处。
而且帝刻录下下的也不是字，如今这个时代还没有文字，那是一种特殊的图纹，亦或者可以称之为符。
源自于黄泉，是黄泉记录众生万物信息的一种方式。
而帝在石头上每刻下一个图文，当其一成型之后，便看到光芒自石头一端的黑色玉石上亮起。
“那是什么？”
女丑望过去，便看到了光芒之中出现了一个人影。
那人还活着，光影里倒映着他在人间行走的景象，女丑还认出了那人所在的地方，似乎是在粟广之野的东部。
而当帝刻下了那个图文之后，他的大量的信息被收入石头中，而他自身的身上也仿佛出现了一个特殊的印记，这个印记在他活着的时候还不会发动，但是一到生死交替之时，这股力量的源头便会找上了他。
接下来，女丑又看到帝刻下一幅符。
画面再次涌现，那是昆仑丘下的某个部落，女丑去过哪里。
此刻这个部落正在进行招魂，将一个垂死之人送往北冥，那些人高唱着招魂的祭词。
然后，
那人便被一股力量找上，将他这一生从内到外拓印了下来，化为了一个虚幻的阴物。
阴魂从其体内浮现，浑浑噩噩地踏过蛮荒大地，朝着北冥而来。
这一下，女丑隐约看明白了这些画面代表着什么。
“帝在记录下众生的生死轮回。”
其实，这是世间那些受到烛龙和三个妖神残留力量影响的那些生灵在黄泉里的名字。
之前，这些人都是被动或者主动地被这些力量影响，死后化为阴魂，然后自动地进入北冥然后来到黄泉。
除了黄泉深处，没有人知道究竟有多少人堕入了黄泉，又有多少人受到了这股力量的影响化为了阴魂进入了无生无死的状态。
倒是，这世上哪有人能够直接控制黄泉的本源，看到其记录的所有信息。
而如今，帝以昔日一目氏的祭玉和烛阴的生死轮回之契制作了这块石头。
人便可以通过这块石头知晓到底有哪些人进入了黄泉，哪些人魂飞魄散，哪些人进入了轮回。
但是。
在女丑的眼中，帝一个名字接着一个名字写下在那石头上面，一个又一个凡人的生死便落入其中。
绵绵不绝，无数的影子落下。
帝好像要叫天地众生都纳入那轮回，将世间万物所有人和生灵全都写进去。
最近，女丑经常会听到北冥、大幽和轮回两个字。
有人说，人死不再是结束，人会进入北冥，前往黄泉，然后转世。
但是此刻之前，她从来不知道轮回的意思到底是什么，人怎么能进行转世呢。
倒不是她愚昧，而是人间在此之前根本没有这种概念。
但此时此刻，女丑看着帝将那一个名字又一个名字写下，看着那些影子的今生今世都纳入其中，她终于明白了轮回的一部分。
“众生不再死去，至少他们的一部分被永远地留在了黄泉之中。”
而这个时候，烛火突然摇曳了起来。
女丑看到帝抬起头来，就好像发现了她一样，这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和慌张。
还没有等得及她做出任何反应，帝便问道。
“你也想要进入轮回么？”
“亦或者做个鬼神？”
“还是说。”
“什么也不想留下，就这样尘归尘，土归土。”
女丑瞪大了眼睛。
然后，她便醒了。
——
黄泉之畔。
李俊的身前是滚滚黄泉，身后是一目鬼国。
黄泉里倒影着众生过影，身后站着鬼国的千百阴魂。
尤其是其中的一目烛魂，他们的面部的火焰不断地旋转着，好像一只只诡异的眼睛跟着李俊一起看着黄泉彼岸。
李俊：“开始吧！”
随后，便看到一目鬼国的所有阴魂都动了起来，尤其是其中那些一目烛魂。
它们联起手来，打造了一个长条石碑一样的东西，并且在这个过程之中他们使用自己的火焰灼烧，还在不断地往上铭刻着什么。
但是铭刻完之后，又将那些铭刻的东西烧融了，之后再次铭刻一遍。
不知道耗费了多久，这块长条石的祭坛终于铭刻好了。
李俊走上前去，将手中的黑色祭玉镶嵌在了上面。
“好了。”
“第一步成了。”
李俊进入黄泉也有一段时日了。
虽然这里不见天日与外界彻底隔绝，但是看着那来来往往的游魂阴魂李俊也可以算得出来他进入这里已经有大约三四个月的时间了。
这段时间里，李俊已经初步了解到黄泉的力量，也开始将他找到的那枚一目氏留下的祭玉给利用了起来。
这个祭玉虽然随着烛龙的死去已经失去了大部分的作用，但是里面的关于那生生世世的契约依旧在发挥着作用。
这就是一切的关键和枢纽。
随后，李俊将那长条石祭坛搬到了一目鬼国城寨的一处像是大殿一样的阴暗屋子里，他坐在高处将这石头放平，将其当作了一个长桌。
他在石头上点上蜡烛，将一些随身物品放在上面，每日里他都会在这长条石上刻着黄泉篆文。
他触碰着那黑色的祭玉。
当每一个阴魂从人间穿过北冥来到黄泉，他都能够感应得到。
于是，他便顺手将其记录下来。
使用得久了，甚至不止是那些来到黄泉的阴魂，连远处有人转化成为了阴魂，或者被黄泉的力量浸染，他都能够感觉得到。
他不断地写着名字，渐渐地这祭坛石似乎通了灵一样。
有的时候，他只是写了个开头，后面的它便直接浮现了出来。
李俊觉得。
是不是后面他不用写，这块祭坛石也会将所有进入轮回的名字全部记录下来。
李俊虽然无法直接从黄泉之中获得大量的信息，但是却另辟蹊径，通过这种方式一步步地渗透掌握生死轮回的力量。
“显！”
李俊的手拂过石头表面，道了一声。
立刻看到密密麻麻的黄泉篆文或者说是符箓从上面浮现。
那长长的名单上，此刻之前进入黄泉的名字虽然找不到，但是在此刻往后，全部都记录在册。
李俊正在忙碌的时候。
鬼城之中，昔日一目氏的一个个烛魂游荡在这阴暗之中。
这些阴魂有的走在黄泉河畔，有的在鬼城各个角落走动，其中一个闯入了大殿，走到了李俊的面前。
这个烛魂不是第一次来这里，而是每一日都会来这里。
他来到这里之后，总是站在李俊的身边，看着那一个个生人的过往，看着他们的名字，看着他们进入黄泉。
李俊看着他那面部的火焰，仿佛能够看透他为什么这样做。
“他在怀念活着身为人的时候。”
这一日，李俊突然停下了动作，看向了那“桌前”的一目烛魂。
“你也想要进入轮回么？”
“亦或者做个鬼神？”
“还是说。”
“什么也不想留下，就这样尘归尘，土归土。”
那一目烛魂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回答。
但是，这一次李俊做完了所有的事情，他也没有离开，反而是一直跟在他的身后。
——
终于。
李俊不用再在那祭坛石上留下刻痕，那石头上也会自动显露出轮回之人的印记。
于是，李俊站起身来，开始朝着黄泉走去。
记录下来进入黄泉的名字只是第一步，接下来他要开始利用这祭玉和生死轮回的契。
李俊穿过鬼城，踏过木头铺就的阶梯。
“来！”
“都随我来！”
随着他一声呼唤，整个鬼城的阴魂也跟着他一起动了。
它们抬起了那祭坛石，跟在李俊的身后，有的鬼魂甚至都挤不到那祭石下方，于是只能尾随在后方。
就这样，所有“人”浩浩荡荡地走出鬼城，抵达了黄泉河畔。
李俊指着那黄泉，让阴魂们将那祭坛石立在了河边。
祭坛石高高立起，最高处的黑色祭玉就好像一只眼睛一样看着下方，俯瞰着那滚滚黄泉。
李俊站在石前，开启了这祭坛石。
“啊！”
这一刻，便看到那些阴魂全部都大叫了起来，不知道是悲还是喜。
它们一个接着一个从实体的形态，化为了虚幻的模样。
它们漂浮在天空，然后一个接着一个呼啸而下，钻入了祭坛石上方的祭玉之中。
不仅仅如此。
甚至，连同他们之前制造的那个一目鬼国的城寨，也一同化为了阴态，化为一道光芒落入了那黑色的祭玉之中。
石头上浮现出了鬼城的影像，将其投射到了黄泉之上。
霎时间，黄泉之上出现了一座鬼城。
那鬼城界于阴阳之间。
也界于真实和虚幻之间。
就在这个时候，之前那个一目烛魂来到了李俊的身后，依旧静静地看着他。
李俊站在石下，这个时候那石头大放光芒，黄泉之中流出了一道涓涓细流，绕着石头而过。
这一次，李俊激活了那份生死轮回之契。
那烛魂抬头看着那祭玉，就像是当年的烛阴，看着烛龙的那只眼睛，看着对方夺走天地万物的光。
“去吧！”
它这一缕烛魂投入了祭坛之中，然后落入了黄泉的那涓涓细流之中，不知道被冲向了何方。
那涓涓细流沉入水底，快速地远去，贯穿大地九幽。
石头上浮现出了一个特殊的符篆，那是每一个生灵独有的，记录着对方的生生世世。
李俊第一次开启这祭祀妖神黄泉的过程，也是第一次使用这生死轮回之契。
但是因为这一次的过程被李俊记录了下来，李俊也在黄泉之中，他因此也看到了那烛魂的去向。
对方去的地方不远，就在北荒。
“原来也不一定都会成为人。”
“只是成不成为人，也和善恶无关。”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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