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周晓洁探望乔奶奶
以后的日子,周晓洁都在这间小屋子里度过。
屋子不足十步见方,白灰墙被海风浸出淡盐花的纹路,像悄悄爬上的旧银霜。
天花板一角有细小的裂缝,夜里偶尔渗出一线月光。
她给窗框刷了浅湖绿的油漆,刷第二遍时,滚筒“嚓啦”一声,像春雷滚过水面,惊得檐下麻雀扑棱四散。
她很喜欢窗外的风景,刚好能看见大海。
清晨五点,雾气被初阳点燃,海面浮起一层碎金,浪尖跳动,像无数枚细小的镜子被风扬起。
傍晚六点,落日把海水压成柔软的绸,紫、橙、绯红一层层铺陈,颜色交汇处,像有人拿钝刀缓慢割开一颗熟透的桃子,汁水横流。
她喜欢坐在书桌前看书,给赵卫国写信,还有她一直想要做的事,就是写作。
书桌是老杉木的,纹理粗粝,摸上去像干燥的鱼鳞。
她铺上一块靛青蜡染布,角落绣着一尾白鸥,线头微微起毛,像被风吹散的羽枝。
钢笔是黑色的“英雄”,笔帽有一道磕痕,像月牙缺口,灌满墨水后,重量沉在指尖,像握住一条安静的小蛇。
她给赵卫国写信时,纸页被窗缝钻进的风掀起,“哗啦”一声,仿佛白色浪头拍在甲板上;写到“见字如晤”四字,她笔尖停顿,墨点晕开成小小的黑云,像远方尚未散去的炮烟。
她搬到这边后,独处的时间多了很多,也就有时间坐下来,静静地写写文章。
夜里,她关掉顶灯,只留一盏贝壳台灯,灯泡暖黄,光圈像被拉长的月亮,罩住稿纸。
钢笔沙沙游走,像蟹在湿沙上留痕;写到动情处,她咬了咬下唇,齿痕在唇面陷下浅浅月牙,片刻又复原。
海风掠过窗棂,带来咸而湿的气味。
每到周末的时候,她都会回去看看乔奶奶,毕竟在这之前乔奶奶是最关心她的人。
小码头在晨雾里缩成一条灰色细线,船底“咚咚”轻响。
这天,周末。
周晓洁跟往常一样去邮局看看有没有赵卫国的回信。
她特意去了食品店买了些糕点,准备回去给乔奶奶送过去。
镇上的食品店屋檐低矮,门口悬着褪色的红灯笼,风一吹,灯笼布“扑啦啦”鼓动,像倦鸟拍翅。
她挑糕点时,指尖在牛皮纸袋上摩挲,纸面粗糙,带着细碎的糖霜,像初冬第一场雪粒。
称完的红糖被倒进塑料袋,沙沙作响,像远海传来的碎浪。
周晓洁买好后,就搭了船回了小海岛。
她上了船坐好,船夫刚要划船,就听见有人喊道:“等一下!”
声音劈开海风,像钝刀划过粗布,留下毛边。
船夫听见声音后就往后看,原来是乔建军。
乔建军跑近,胶鞋底踏在木板上的声音“咚咚咚”,像急雨砸在空桶。
这时,乔建军来到船上,这才看见已经坐在船上的周晓洁。
他胸口起伏,喉结上下滚动,额角一层细汗,被阳光照得晶亮,像撒了一把碎盐。
“晓洁?”
周晓洁跟他打招呼,“建军,你也来镇上了?”
乔建军点点头,“嗯,刚从店铺那边过来。”
周晓洁询问他店铺的情况,“店铺那边挺好的吧?”
“嗯,挺好的,每天都会有很多客人光顾。”
周晓洁笑了笑,“那就好。”
多日不见,两人生疏了很多。
乔建军见周晓洁好像是瘦了,“你在村委会那边还住的习惯吗?”
他目光落在她腕骨,原本圆润的弧度如今削出一道清棱,像被海水打磨的礁岩。
周晓洁点点头,“嗯嗯,挺好的,那边的风景很好,可以透过窗户看见大海。”
“是吗?”
“是啊!”
乔建军继续问道:“你是不是没有好好地吃饭?”
“没有啊!我每天都会自己做饭。”
“那就好,你的胃不好,要记得按时吃饭。”
“我会的,谢谢你!”
周晓洁看看手里的包裹,“对了,我给乔奶奶买了糕点,麻烦你给带回去吧!”
乔建军看着她手里的包,“我待会儿要去加工厂,晚上才回家,你还是你自己去吧!刚好奶奶也总念叨着你呢!”
“哦,那我自己送过去吧!”
乔建军没再说话,这是周晓洁搬出去之后,他们第一次见面,明显地生疏了很多。
船靠了岸,乔建军下了船。
船板与岸石碰撞,“砰”一声闷响,像心跳漏拍。
“晓洁,我先去加工厂了。”
周晓洁点点头,“好,你去忙吧!”
随后,两人分开各走一边。
乔建军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周晓洁,看着她那单薄的身影,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情愫在蔓延开来。
他脚底的碎石被碾得“嚓嚓”响,像谁在撕一张旧信。
周晓洁来到了乔奶奶家里。
院墙爬满青藤,叶片被秋阳晒得薄而脆,风一吹,“沙沙”作响。
她一进院子,就看见了乔奶奶在院子里洗衣服。
乔奶奶弓着背,皂角水浸得手指皱褶发白,像被泡久的树皮。
“乔奶奶。”
乔奶奶听是周晓洁的声音,立即抬头,“晓洁,你来了。”
“嗯,您在洗衣服呢!”
乔奶奶放下手里的衣服,用围裙将手里的水擦干,拉着周晓洁就往里走,围裙布料粗硬,擦过手背,带来“簌簌”的轻痒。
“晓洁,快坐下,让奶奶看看你。”
周晓洁坐了下来,乔奶奶仔细地端详着她,“瘦了,是不是饭吃得太少了?”
周晓洁摇摇头,“没有啊!就是我自己做的饭,没有您做的好吃,所以可能会少吃一些。”
闻言,乔奶奶很是心疼,她握着周晓洁的手,“好孩子,待会就在乔奶奶这吃吧!”
周晓洁连忙说:“不了!乔奶奶,我来是给您送糕点的,我刚从镇上回来,特意给您买的。”
乔奶奶接过糕点,牛皮纸沙沙作响,像秋蝉振翅。
这时,刘慧从加工厂回来,见周晓洁在有些意外。
“晓洁?你怎么在这?”
周晓洁连忙解释说:“我刚从镇上回来,给乔奶奶带了糕点,我这就走了!”
乔奶奶见周晓洁要走,起身想要拦着她。
刘慧却说:“奶奶,晓洁还有事呢?您别总是缠着人家!”
周晓洁不明白刘慧为什么要这样说,但她刚好也准备要走了。
“乔奶奶,我下次再来看您。”
说完,周晓洁就离开了乔奶奶家里。
刘慧看看桌上的糕点,打开牛皮纸,从里面拿了一块,边吃边回了屋里。
糕点屑落在桌面,像碎雪。
乔奶奶摇摇头,没有说什么。
她望向门外,夕阳把周晓洁的背影拉得极长,像一条被风吹散的丝带,慢慢飘远。
周晓洁走在回去的路上,心里想着刚刚刘慧说的话,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又不知道是哪里的问题。
脚下的土路被晚霞染成暗红,每一步都踩出轻微的“噗嗤”声,像谁在低声咀嚼未熟的野果。
自从刘慧跟乔建军在一起之后,她对周晓洁的态度就有了很大的变化。
虽说两人在一起教书,在同一个办公室,但不会再像之前那样无话不说了。
周晓洁对此只好将这些变化和感受都写在了日记上。
她推开小屋的门,锁舌“哒”一声,像把外界所有喧嚣都关在身后。
桌上摊开的稿纸被风掀起一角,“哗啦”作响。
她坐下,拧开钢笔帽,墨香在潮湿的夜里缓缓升起,像一缕不肯散去的叹息。
窗外,潮水正一寸寸漫上礁石,发出“哗沙”的声响。
仿佛替她写下第一句:“今日海风仍咸,却不如人心难测。”
周晓洁日复一日地过着既定的生活!
每天不是学校,就是小屋子,枯燥的日子,总是能磨炼人的耐心。
清晨六点,她踩着薄霜去教室,胶鞋底在沙土路上印出浅浅的月牙;傍晚六点,她提着一小桶井水回到小屋,桶壁晃动的涟漪像被拉长的叹息,在门槛上碎成无声的水花。
煤油灯点亮时,灯罩先蒙一层雾,再慢慢晕出橘黄的核,像被海风吹暖的落日,静静泊在桌面。
娟儿知道了周晓洁搬到村委会的小屋子的事,就经常会过来看她。
木门“吱呀”一声,娟儿像小鹿跳进来,辫梢沾着外头雾气的潮,眼睛却亮得能映出灯焰的两簇。
娟儿很喜欢跟周晓洁在一起,喜欢听周晓洁给她讲关于小海岛以外的事情。
她双手托腮,肘尖支在旧书桌,桌面坑坑洼洼,却盛得下她全部的好奇。
讲到城市霓虹,周晓洁抬手在半空划一道弧线,指尖仿佛真有彩光流过,娟儿的瞳孔随之放大,像被风鼓起的帆。
周晓洁也很乐意给她讲一些新鲜事给她听。
她拉开抽屉,取出一本卷了边的《地理画报》,纸页沙沙作响,像一群白鸽扑棱翅膀。
翻到外滩那一页,她指尖轻点夜景,灯影在纸面浮动,娟儿忍不住伸指去触,却只摸到冰凉的纸,于是缩回手,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
有的时候,竟忘记了时间,直到丁大姐过来找娟儿,才知道已经很晚了。
煤油灯芯“啪”地爆了个灯花,火光猛地一跳,在墙上投下两人晃动的影,像被拉长又揉皱的绸。娟儿仍不肯合上书,指尖捻着页脚,捻出一道潮湿的月牙。
丁大姐敲了敲门,“娟儿,该回去了!太晚了!”
木门被叩得“咚咚”两下,像远处加工厂夜班的机器声,沉稳却不可抗拒。周晓洁抬头,才看见窗外早已漆黑一片,玻璃上蒙着雾,灯影晕出一圈模糊的奶黄。
“知道了。”
娟儿应声时,肩膀塌了塌,像被风吹折的芦苇,却仍在回头望那摊开的画报,眼里盛满不舍的湖水。
“晓洁老师,那我先回家了。”
她起身,手指无意识地把书页折又抚平,折痕留下一道苍白的疤,像雪地里被车辙压过的印记。
周晓洁点点头,“好啊!明天见。”
她送娟儿到门槛,夜风趁机灌进来,吹得灯焰猛地一歪,险些熄灭。她伸手护住灯罩,掌心被烫得微微发红,却忍着没出声。
娟儿起身离开了,小屋子里又恢复了宁静。
门阖上后,煤油灯“噗”地稳住,火光重新变得圆润,像被夜色磨亮的珍珠。
周晓洁回到桌前,把折了角的页脚轻轻压平,指尖残留一点娟儿掌心的温度,像握住一颗小火星。
窗外,潮水正一寸寸漫上礁石,发出的声响,仿佛替她记下这一晚的悄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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