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4章 凌晨三点的“合规”手术
凌晨两点的急救电话，尖锐得像一根钢针，狠狠刺入林默的梦境。
听筒里电流的滋滋声混着值班医生焦灼的呼喊，穿透耳膜，直击神经。
他几乎是弹射而起，抓起手机，冷汗瞬间浸透睡衣后背——那声音里的紧迫感，像冰水浇在脊椎上。
“林医生！心外监护室的陈广生突发呼吸困难，血氧饱和度掉到80%了！陆主任已经启动了紧急手术预案，让我们立刻准备插管！”
林默的心脏猛地一沉，睡意被冰冷的警觉冲散。
指尖触到手机屏幕的刹那，寒意顺着指腹蔓延至全身。
他一边飞速穿衣，衣料摩擦皮肤发出沙沙的声响，一边用权限调取了患者最新的血气分析报告。
屏幕幽蓝的光映在他瞳孔中，数据清晰无比——血液酸碱度（pH）7.42，动脉血氧分压（PaO₂）88毫米汞柱。
指尖滑过冰冷的玻璃屏，他甚至能听见自己呼吸变缓的声音。
正常。
远高于急性呼吸衰竭的诊断标准！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脑海中炸开：这不是急症，是陷阱。
他立刻拨通苏清雪的电话，声音因压抑的愤怒而嘶哑：“苏医生，陈广生的数据我看过了，根本构不成急症手术指征。这是一个陷阱。”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电流杂音中传来她低沉的叹息，像风掠过枯叶：“我知道。可是手术同意书家属已经签了，麻醉单也批了……从流程上，他们没有任何错误。”
林默握着手机的手指关节泛白，掌心渗出冷汗，黏腻地贴在塑料外壳上。
流程没错，但医学的本质错了！
他挂断电话，冲出宿舍。
深夜的冷风如刀片般刮在脸上，带着初春刺骨的湿意，吹得他睫毛发颤。
他深吸一口气，空气冷得扎进肺里，却远不及心头的寒意。
手术室外的走廊灯火通明，惨白的LED灯在地面投下长长的影子，脚步声在空旷中回荡，像心跳的节拍。
仪器低鸣，护士站的对讲机偶尔传来模糊的呼叫，空气凝滞如铅。
当移动病床被推向手术室大门时，林默如一尊铁塔般挡在了前面。
“等一下，”他的声音不大，却像金属摩擦般清晰地回荡在走廊里，“让我听一下患者的肺部。”
领头的副主任医师陆沉舟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轻蔑与不耐，嘴角勾起冷笑：“一个实习生，在这里挡路？让开！这是医疗紧急情况，耽误了你负得起责任吗？”
林默没有退让。
他目光越过陆沉舟，落在病床上气若游丝的陈广生身上——老人嘴唇微颤，呼吸浅促，但面色并未青紫。
他从白大褂口袋里拿出听诊器，金属听头冰凉刺骨，指尖微微发麻。
不顾周围护士诧异的目光，他径直戴上，将听诊头贴上患者背部。
一秒，两秒……世界仿佛静止。
听诊器中传来双肺清晰、均匀的呼吸音，无干湿啰音，无哮鸣。
那声音平稳得近乎安详。
林默摘下听诊器，眼神锐利如鹰，直视陆沉舟：“他根本不需要紧急插管建立人工气道。陆主任，你伪造了病情！”
空气瞬间凝固。
陆沉舟脸色阴沉，眼神一凛，那是被戳穿谎言后的恼羞成怒。
他不再废话，挥手示意麻醉师：“继续！出了事我担着！”
麻醉师正要上前，林默却猛地拔出插在陈广生静脉留置针上的输液管，手持听诊器，像握着一把利剑。
“如果你们强行手术，我会立刻向医务科和院纪委实名举报，包括你伪造病危通知的全过程！”
“举报？”陆沉舟逼近，压低声音，气息喷在林默耳畔，森冷如蛇：“我有十份文书，上百个数据，都能证明这次手术的合规性。而你，林默，一个还没转正的实习生，凭什么质疑我的临床判断？就凭你那可笑的听诊？明天，你就给我滚出心胸外科！”
话音未落，他猛地推开林默。
林默踉跄后退，后背撞上冰冷的墙壁，火辣的痛感从肩胛骨蔓延开来。
但他没有倒下，目光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手术门。
红色的“手术中”灯牌亮起，像一只永不眨眼的嘲讽之眼。
他转身，快步走向麻醉科工作站。
真正的战场不在手术室，而在数据深处。
工作站空无一人，只有监护仪的指示灯在黑暗中规律闪烁，绿光、红光交替，像无声的呼吸。
林默凭借记忆迅速登录系统，调取陈广生的术前核查记录。
数据流过屏幕，他很快锁定异常——一份由高建国医生签署的“家属紧急授权书”扫描件，签署时间是凌晨一点半。
他瞳孔骤缩。
昨天下午，他亲眼看着家属签署的是常规手术同意书，那签名笔锋顿挫有力；而这份紧急授权书上的签名，虽模仿得极像，收笔处却多了一丝犹豫的颤抖。
更致命的是监护仪后台原始数据。
他调出系统日志，一层层深入，终于发现异常：血氧饱和度最低值实为92%，但系统在凌晨一点四十五分触发了“危急值上报流程”——而这一操作，是由陆沉舟的高权限账号通过“临床视图重定向”功能手动触发的。
他曾听秦芷瑶提过，这套系统存在一个未修复的日志审计漏洞，允许特定权限账号伪造报警记录而不留完整追踪痕迹。
铁证如山！
林默立刻将证据截图加密，发给秦芷瑶，并附言：“帮我调取文印室昨晚的监控，查这份授权书是否连夜打印；再查电子签批系统的时间戳，有没有异常回滚。”
做完这一切，他冲向家属观察间，死死盯着监控屏幕。
手术已开始，陆沉舟操作有条不紊。
但林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知道，真正的杀机尚未显现。
果然，屏幕中，陆沉舟接过一支注射器，将淡黄色药剂缓缓注入患者静脉。
林默瞳孔骤缩如针尖——那是“凝脉肽”！
他猛地转身，冲向ICU。
走廊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急促跳动的阴影。
奔跑中，他拨通感染科主任电话，语速如连珠炮：“陈广生的手术有问题，陆沉舟违规使用‘凝脉肽’，随时可能爆发DIC！准备抗真菌冲击治疗，手术一结束，立即用两性霉素B！”
进入ICU，他一把推开值班护士：“准备DIC抢救车！凝血因子、血小板、纤维蛋白原，全部备齐！现在！”
十分钟，仅仅十分钟后，手术室内监护仪发出刺耳尖啸！
屏幕显示：血压断崖式下跌，心率飙升，凝血功能指标全面崩溃——DIC，爆发了！
陆沉舟彻底慌乱，手忙脚乱指挥抢救，眼神却下意识飘向那支“凝脉肽”空安瓿，欲销毁证据。
就在此时，“砰”的一声，手术室大门被从外推开。
苏清雪带着医务科和保安堵在门口，面容清冷如霜，目光如剑：“陆主任，你的用药记录单呢？谁批准你使用限制级药物‘凝脉肽’的？系统显示你启用了‘紧急豁免’权限，但按规定需上级复核——你有书面授权吗？”
凌晨五点，经过惊心动魄的抢救，陈广生终于从死亡线上被拉了回来。
林默疲惫地站在ICU外的窗前，看着天边泛起的鱼肚白。
晨风微凉，拂过他汗湿的额发。
手心那道神秘的金纹早已冰冷如霜，但一股暖流却从心底缓缓升起。
他不仅救下了一条命，更在仁心医院这块光鲜幕布上，狠狠撕开了一道口子。
秦芷瑶来电，声音带着兴奋：“搞定了！文印室监控显示，那份授权书是凌晨一点十九分打印的，操作员IP地址指向陆沉舟办公室。电子签批时间戳有0.8秒回滚——典型的系统漏洞利用痕迹！”
“知道了。”林默挂断电话。身后传来轻柔的脚步声。
苏清雪递来一杯滚烫的咖啡，热气氤氲，模糊了她的眼镜。
她眼中不再犹豫，只剩下纯粹的钦佩与一丝探究：“你早就知道会这样，对吗？”
林默接过咖啡，掌心被烫得微微发红，暖意却顺着指尖蔓延。
“我只是不想，看着一把救人的好刀，最终却变成了一把杀人的工具。”
远处天际，红日挣扎着跃出地平线，新的一天即将开始。
然而，此刻无人知晓，在医院档案室最幽深的角落，一只戴着白手套的手，正从厚厚的药品封存记录中，悄然撕下标注着“SMN230417”的那一页——那正是“凝脉肽”的内部实验编号，编号旁的经手人栏，赫然写着“W.B. Xie”。
碎纸机嗡鸣，纸屑如雪纷飞。
而在另一份崭新的药品出库单上，墨迹未干，签着一个名字——谢文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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