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硫磺粉

第二十二章  硫磺粉

秋雨叩窗，琉璃瓦上淅沥作响，如更漏般催人心焦。

白洲拥衾而卧，额上沁着虚汗。一夜之间，土匪山的千余精兵尽折，这把淬炼三年的利刃，还没来得及出鞘便已折断。

一想到耗费的万两雪花银，他喉间又涌上一股腥甜。

“秋霜这个废物！”他猛咳几声，声音沙哑。

秋霜正是御前的奉茶宫女，也是白洲的人。要是没有她传递出来的“假”消息，怎么可能人财两空？

他咬碎了一口银牙，非得出一口恶气不可。

“王爷注意身子。”军师站在床边，眼观鼻鼻观心，心里已经把白洲骂了个狗血淋头。他深知大势已去，已经准备跑路了，眼前这是个不成器的，枉费他花了不少心思。

就这脑子还想造反？

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

“打断她爹一条腿！”白洲咬牙切齿，想了想又补充，“再把她娘养的猫扔井里！”

军师嘴角抽搐——好家伙，造反不行，欺负老头老太太倒是一把好手！

他躬身退下时，瞥见窗台上白洲养的绿毛鹦鹉正歪头看他，突然说了句：“蠢货！蠢货！”

军师一个激灵，差点以为这鸟成精了。

翊坤宫外，彤嬷嬷鬼鬼祟祟地贴着墙根走。她今天特意穿了件灰扑扑的旧衣裳，活像只出来觅食的老耗子。

袖袋里的硫磺粉沉甸甸的，随着她的步伐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丹房内青烟缭绕，老皇帝正围着丹炉打转，道袍下摆轻轻扫过地面。

彼时他准备好大显身手，前两日的炉子都没有炸掉，十之七八就是成了，只可惜配比的量太少了，成的丹药不足黄豆大小。

“道长啊，朕昨夜梦见太上老君了！老君说朕根骨清奇，是百年难遇的修仙奇才！”他手舞足蹈地说，“朕有预感，今日必能成丹。”

他搓着手在丹房里转悠，活像只等着开饭的哈巴狗。

“陛下洪福齐天，今日必能炼成仙丹。”云尚道长捋着胡须，心里却想着这位可是连《道德经》都念不全的“奇才”。

丹房里顿时青烟袅袅，高尽忠守在外头，没什么精气神儿。

彤嬷嬷来的时候，正碰上他饥肠辘辘，偏偏又不能离了丹房去寻觅吃食。

“尝尝，贵妃娘娘新做的点心。”

在宫里通常知道，娘娘做的=娘娘派人做的，娘娘亲手做的=娘娘亲自盯着人的做的。

总之，不可能是亲手做的。

高尽忠捏了块桂花糕入口，绵软的糕点甫一沾舌，浓郁的甜香便在唇齿间弥漫开来。

这甜香的味道让他紧绷的神经不自觉地松懈了几分，他暗自思忖：这点心倒是解饥的好物什，圣上炼丹多时，此刻想必也腹中空空了。

“嬷嬷且将食盒交给咱家吧。”他伸手欲拿食盒，却见彤嬷嬷不着痕迹地往后撤了半步。

“高公公容禀，娘娘特意嘱咐老身有几句体己话要当面禀告圣上，还望您行个方便。”彤嬷嬷堆着笑，满脸褶子，无论如何她都得进了这丹房才行。

高尽忠犹豫片刻，想着圣上今日心情还不错，便去通禀了一声。

彤嬷嬷候了片刻，耳中听得炉火噼啪作响，想来炼丹已经接近了尾声。

待得传唤，她疾步趋入，在高尽忠刚要出声呵斥“不得无礼”的瞬间，从袖中抖出一把黄色粉末，尽数撒向丹炉。

“轰——！”

一声巨响，丹炉炸得比过年放的炮仗还热闹。老皇帝直接被气浪掀了个跟头，道冠歪在一边，活像只被雷劈了的鹌鹑。

硫磺粉遇着明火，岂有不炸之理？

众人纷纷躲了浓烟滚滚，咳嗽几声，耳畔传来皇帝撕心裂肺的嚎叫：“朕的仙丹！朕的长生不老丹啊！”

他浑身颤抖地指着满地狼藉，忽而瞥见砖缝里几点丹砂碎末，他佝偻着身子几乎要背过气去。

彤嬷嬷人赃并获，被抓了个现行，已被侍卫按倒在地。

“你——！”老皇帝咬着牙根，指过来的手指颤抖个不停，腰弯得活像只老虾米，光是站着都打晃，看着比丹炉里的药渣还脆生。

彤嬷嬷伏地颤抖，心跳如擂鼓。

事成了，比她想象得要顺利得多。

只是面对圣上的威压时，她也会怕得不行，两条腿抖如筛糠。

“奴婢全交代，都是贵妃娘娘让我做的！”她一把鼻涕一把泪，问原因就是不知道，只肯说是贵妃交代的。

高尽忠扶着老皇帝坐下，自己则默默跪在一旁，脸色黑如锅底。

人是他放进来的，一时大意了，谁能想到碰上个不要命的。

关键别连累了无辜的人啊！

若不是此时不敢吱声，他非得捂着心脏“诶哟”几声。

贵妃姗姗来迟，她还不清楚老皇帝为何要召见她，只是远远听见了炸炉子的声音，不免有些担心自己会不会被摆脸色。

她即便有些许不安，也怎么都想不到，居然有人借以她的名义，行了抄家砍头灭九族的大事！

“臣妾冤枉啊！”哭天抢地一声喊，贵妃整个人都傻眼了，赶忙将事情往外推，“都是这老奴自作主张，臣妾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陷害于我......”

她一叫唤，彤嬷嬷也跟着哭喊：“老奴不知道贵妃为什么要这么做，都是她指使的奴婢啊......”

贵妃听见这句，差点没背过气去：“胡说八道！本宫什么时候......”

“娘娘您不能过河拆桥啊！”彤嬷嬷嗓门比她还大，哭到情绪高亢时，还不忘将贵妃偷换太子、谋害皇后一事抖落了出来。

这是她答应太子的事情，以此来争取自己那两个孩子的性命。

“贵妃娘娘真是狠心，奴婢帮你换了孩子、毒害了皇后娘娘，你居然要斩草除根！”她言之凿凿，怒而痛苦捶地，“老天爷开开眼吧，奴婢真是忠错了主子啊！”

字字血泪，把贵妃惊得几乎昏厥。

高尽忠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手里的拂尘都吓掉了。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哪是什么忠仆告主的戏码，分明是条老鲶鱼在浑水里疯狂扑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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