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0章 这戏有点咸了
李承嵘直到坐进电梯、进入秦昊的工作室那一刻,人还是有点晕的。
他是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得这么快。
十几个小时前,他还在犹豫要不要发出那条私信。
斟酌了好几个版本,删了写、写了删。
最后,干脆只发了一句简单的“还能不能试镜”。
结果现在,他已经坐在了秦昊的私人工作室,手里还拿着一份正式合同。
不止如此。
试镜也试了。
合同也签了。
人也成了。
就好像看视频的时候,摁了八倍速一样。
而秦昊的效率,更是格外干脆、利落。
李承嵘本来以为,试镜会很复杂。
可能得拍几段情绪调动戏,还得现场改几次台词。
结果秦昊让他试镜的片段只有一个,甚至不到两分钟。
没有对手戏,没有灯光组,也没有任何花哨调度。
他只是被带到了一个简单布置的厨房布景里,一人一锅,一张椅子。
随后,就听秦昊轻描淡写的说:“现在,你是一个味觉失灵的厨子,然后你要演你一个人做饭,给离家三年的女儿准备早饭。她说明天早上会回来吃。”
“演吧。”
秦昊说完这段简单的剧情,其他什么都没说。
就靠在门框上,对李承嵘抬了抬下巴。
甚至还颇为无聊的打了个哈欠。
好像觉得这不过是走个过场,没什么必要的东西一样。
李承嵘:“……”
秦导就这么相信他吗?
这可是试镜啊!
然而,秦昊既然已经表现出了这样的态度,李承嵘也没什么好忸怩的。
没有再犹豫。
李承嵘缓缓走到那张布景厨房的案台前,看了看灶台和锅具。
随后,动作自然地脱下外套挂在一旁,然后卷了卷袖子。
整个空间里只有他一个人,安静得能听见自己呼吸。
他没开火,甚至没有真食材可用,只是就着空锅和几只冷掉的道具碗筷,开始做饭。
洗米,淘米,盛水,开锅,下锅。
每一个动作都格外小心,仿佛真的怕吵醒某个人一样。
但真正让秦昊抬起眼皮的,是他表演加调料那一段。
李承嵘先是习惯性地抓了一撮盐,随后忽然顿住。
他尝了一口,却没有任何反应。
只是微微皱了下眉,又抓了一小撮,再尝。
紧接着他动作停住了。
他低头看着锅里的饭,一动不动,眼神空落得像是丢了魂。
那一刻,他脸上没有任何大幅度的表情。
但秦昊却知道,他在演味觉失灵。
他尝不出味道了。
所以他只能靠记忆去放调料,靠习惯去做饭。
他试图重现记忆中女儿喜欢的味道,但那味道早就随着他味觉的消失而变得模糊。
然后,李承嵘伸出手,在餐桌上多摆了一双碗筷。
他对着那张空椅子笑了笑。
笑得拘谨、克制、憨憨的。
像是一个常年跟人疏离的父亲,想要给女儿留下好印象,却又怕做得太多让她不舒服。
最后,他坐下,背微微弯着,一手撑着膝盖,一手托着碗。
他吃了一口,然后低声说了句:“咸了。”
演完了。
秦昊看着他,表情没什么起伏。
只是走过去,拉开一张椅子坐下,语气懒洋洋地说道:“还行。”
“你对角色理解挺准,动作没问题,情绪走得也顺。”
“但我问你个问题。”
李承嵘下意识点头:“您说。”
秦昊看着他,忽然问:“你刚才演咸了那句,是角色说给谁听的?”
李承嵘闻言,顿了一下。
皱眉思索了两秒,肯定地说道:“是说给自己和观众听的。”
普通人在日常生活中独处的时候,是很少会自言自语的。
但电影和艺术表达为了让观众看的更明白,偶尔会用一些戏剧化的手法进行额外表达。
这是一种很正常的表现手法,李承嵘没多想,下意识的就把那句话给加了进去。
但秦昊却笑着说道:“你刚刚的表演,也就是两次撒盐的动作,已经足够让观众意识到老朱味觉失灵的这个设定,所以没有必要再额外添加这么一句台词了。”
李承嵘听到这话,犹豫了一下。
“可……这样会不会太隐晦了?观众会不会没办法在第一时间发现?”
“不会。”
秦昊摇了摇头。
毕竟真正高级的表演,从来不是靠说出来的。
二流、三流的表现手法,大多是直白的、扁平的。
比如角色生气了,就得怒目圆睁、声音拔高、砸东西、摔门、咆哮。
要是愤怒,那最好每句台词都写得像在骂街,非要让观众听出来他很生气,才觉得这场戏演得到位。
这种演法,是安全的,也是直观的。
对初学者来说,甚至是必经之路。
但那终究只是表达,不是呈现。
而真正高级的表演,是不说的,是含着的、藏着的。
而不是端着喇叭告诉你“我现在很伤心”、“我现在很想哭”。
就像李承嵘刚才的那场戏。
他在撒第二撮盐时轻微的停顿。
他不动声色地尝味、再尝味。
他那几秒内微不可察的迟疑、沉默和眼神变化……
这些细节,其实都是对“味觉失灵”这一核心设定的精确传达。
而观众也不是傻子。
真正坐在电影院里,安安静静看一部电影的人,从来都不是什么,哪里看不懂就得讲给他听的幼儿园水平。
毕竟哪怕是普通观众,也具备足够的生活经验与情感感知力,去理解一个人在厨房里突然停下撒盐动作时,内心正在经历什么。
尤其是像《饮食男女》这样一部片子。
它不是开场五分钟就爆炸、十分钟就开挂、半小时就龙王归位的无脑爽剧。
它是讲生活的,讲人情的。
是一部靠细节、靠沉默、靠情绪波动支撑起来的文艺剧情片。
观众会静下来看,会去品,也愿意去理解。
只要细节拿捏得够好,那些多余的解释,反而成了对信任的一种破坏。
就像李承嵘那句咸了。
如果真的说出来,画面就会从沉浸变成提醒。
它就不再是一个父亲独自在清晨厨房里,试图重现某种回忆的动作。
而变成了一位演员告诉观众:“你们注意啊,我现在是味觉失灵。”
那不是角色在说话,是演员在说台词。
而观众也不会被突兀的台词提醒得更聪明,只会被打破的氛围拉出情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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