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穿越之书页里的时光
一、杂货店旁的守书斋与带墨香的指尖
银杏里社区的 “便民杂货店”,铁皮棚顶在清晨的薄雾里泛着冷光,棚檐下挂着串风干的红辣椒和玉米棒,是去年秋天街坊们凑着送的,现在还透着点农家的艳色。柜台后的搪瓷盆里,散装盐粒沾着晨露,泛着细碎的光,我用竹勺轻轻拨弄,盐粒碰撞发出 “沙沙” 声,混着热饮机 “嗡嗡” 的运转声,成了社区清晨的第一支小调 —— 而这支小调的伴奏,永远是隔壁 “守书斋” 飘来的旧书墨香,像无形的丝线,牵着街坊们的脚步。
每天早上 6 点,菜市场旁那间老平房的木门总会准时缓缓推开,门轴发出轻微的 “吱呀” 声,像老人睡醒后的叹息 —— 是陈守书牵着老伴的手来了。那扇木门的门框是 1984 年他开店时,从郊区老木匠家淘来的老松木,木纹里嵌着经年累月的墨渍:深褐色的是 1990 年整理《鲁迅全集》时蹭的,浅灰色的是 2010 年补《三国演义》书脊时溅的,最淡的那抹是去年孙女帮着贴书签时不小心蹭的,像时光在木头上画的地图。门楣上挂着块梨木牌,刻着 “守书斋” 三个隶体字,是他 40 年前请老木匠刻的,当时老木匠说 “这字要藏点锋,才配得上旧书的温厚”,现在木牌边缘被岁月磨得圆润,像被无数书页摩挲过的书脊,指尖划过能感觉到细微的凹凸。
他穿着件深灰色旧棉袄,是儿子 2014 年淘汰的,当时儿子搬新家买了新棉袄,就把这件送给了他。棉袄的袖口磨出了半厘米长的毛边,他用同色的细棉线缝了圈窄边,针脚密得每厘米能藏 8 针,针脚里还沾着点墨屑 —— 是上次补《朝花夕拾》书脊时蹭的,墨屑在灰色布料上形成小小的黑点,像撒了把碎星。棉袄的左胸口袋里,总装着枚铜制书签,是他年轻时在旧书市场淘的,上面刻着 “开卷有益” 四个字,边缘磨出包浆,每次翻书前,他都会先把书签夹在要读的页码,说 “这样下次找的时候快,也护书”。
左手紧紧牵着老伴的手,她的手指关节有点僵,是年轻时在纺织厂捻棉纱落下的毛病,指节上的老茧比铜钱还厚,却总攥得很轻,像怕捏疼他。老伴的掌心总攥着本卷边的《朝花夕拾》,是 1972 年版的,封面是淡蓝色的,已经泛白,书脊用细棉线补过三次,最近一次是上个月,当时书脊裂了,陈守书怕散页,缝了整整一小时,线用的是米黄色的,说 “跟书页颜色近,不显眼”。书页间夹着枚银杏叶书签,是去年 11 月在社区花园捡的,当时老伴还能指着叶子说 “像小扇子”,现在叶边已经泛黄,叶脉却依旧清晰,陈守书每天都会帮她把书签归位,确保夹在第 35 页 —— 那页有 “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 的插图,老伴总喜欢摸插图里的覆盆子。
右手攥着张泛黄的 “今日整理清单”,是用 1980 年代的方格稿纸写的,纸边已经发脆,边缘被反复折叠,折痕处磨得快透光了,却夹着张孙女的手绘小书标,画着个咧嘴笑的书本,书页上写着 “爷爷加油”,是孙女去年暑假画的,用的是彩色铅笔,现在红色的书页还很鲜亮。清单上的字迹用毛笔写得工整,笔锋有点斜,是他腰椎间盘突出犯了,弯腰写字费劲,某行画着本打开的书,旁边注着 “古典文学区:归位《西游记》(1980 竖版)、《红楼梦》(1975 平装)、《三国演义》(1982 线装),检查书脊是否脱胶”,括号里的字比正文小一圈,是他前晚熬夜补的,怕早上记不清版本,补字时特意戴了两副老花镜,笔尖离纸只有 1 厘米,写得格外慢。
推开门进 “守书斋”,最先闻到的是樟木混着旧书的香气 —— 樟木是书架的味道,35 年了还很浓,能防虫蛀,陈守书说 “樟木味护书,就像母亲护着孩子”;旧书的墨香里带着点纸浆的淡味,是时光沉淀的气息,不同年代的书味道还不一样:1950 年代的书带着点霉味,是因为当时纸浆工艺粗;1970 年代的书有股油墨香,是印刷技术改进后的味道;1990 年代的书味道淡,是用了环保油墨。屋里的地面是水泥地,被扫得干干净净,墙角放着个旧煤炉,冬天用来取暖,炉边堆着几块蜂窝煤,煤炉上放着个搪瓷杯,里面盛着凉白开,杯壁上印着 “劳动光荣”,是 1985 年工厂发的奖品。
屋里摆着六排樟木书架,是陈守书 1989 年亲手打的,当时他请了三天假,从郊区拉来樟木,用刨子一点点刨平,手指磨出了三个水泡。每排书架高 1.8 米,宽 1.2 米,共 6 层,每层间距 30 厘米,刚好能放下最大开本的书。每层都贴着手写的牛皮纸标签,标签用浆糊粘在书架侧面,浆糊是他自己用面粉熬的,说 “比买的胶水粘得牢,还不损木头”:
第一层(古典文学区):最左边摆着《西游记》,从 1950 年代到 2010 年代的版本都有,最珍贵的是 1954 年版的竖排本,封面是红色的,画着孙悟空,现在只剩两本,陈守书用塑封膜封了起来,说 “这是镇店之宝”;中间摆着《红楼梦》,1975 年版的平装本最多,因为当时印量大,街坊们最爱借;最右边摆着《三国演义》,1982 年线装本最受欢迎,老周总借去给孙子讲 “桃园三结义”。
第二层(现代散文区):左边摆着鲁迅的作品,《朝花夕拾》有 12 本,不同年代的都有,其中 1972 年版的那本是老伴的最爱,总攥在手里;中间摆着老舍的《四世同堂》《骆驼祥子》,1980 年代的版本最多,李奶奶说 “老舍的字暖,像冬天的太阳”;右边摆着冰心的《寄小读者》,都是儿童版,封面上画着小女孩,妞妞总借去读。
第三层(儿童绘本区):最靠近门口,方便孩子们拿,摆着《兔子的胡萝卜》《小熊的春天》《格林童话》等,书角都用透明胶贴了边,是怕孩子们翻坏。某本《格林童话》的封面上,还留着妞妞去年画的小太阳,用红色彩笔画的,陈守书特意用塑封膜封了起来,说 “娃的画是书的魂,不能丢”;旁边的《小熊的春天》里夹着张纸条,是个小男孩写的 “谢谢陈爷爷,小熊的故事真好看”,陈守书把纸条夹在书里,说 “这是书的礼物”。
第四层(历史传记区):摆着《史记》《资治通鉴》《东传》等,都是厚本,陈守书整理时要两只手搬,他说 “历史书重,像压着时光”。1980 年版的《史记》最厚,有 1000 多页,老郑总借去读,说 “读史能醒神,知道自己从哪来”。
第五层(科幻小说区):摆着《三体》《海底两万里》《科幻世界》杂志,是近几年新增的,因为年轻人爱读。小夏总借《三体》,说 “陈叔,这书里的宇宙跟您的旧书一样,都藏着大道理”。
第六层(生活百科区):摆着《家常菜做法》《种花技巧》《家电维修》等,都是街坊们实用的书。王阿姨总借《家常菜做法》,说 “学做红烧肉给孙子吃”;张叔总借《家电维修》,说 “自己修电视能省点钱”。
书架的腿裹着浅灰色棉布,是怕蹭坏水泥地,棉布边角磨破了,陈守书用针线缝了个小布花,每个布花的样式都不一样:第一排书架的布花是梅花形的,是 1990 年老伴缝的,当时她还能看清针线;第二排是书本形的,是 2000 年孙女缝的,当时她才 5 岁,针脚歪歪扭扭;第三排是银杏叶形的,是 2015 年陈守书自己缝的,因为老伴已经看不清了。现在布花上还沾着点墨渍,像不小心溅上的星星,陈守书每次擦书架,都会先擦布花,说 “这是家人的心意,得护着”。
收银台是块老榆木做的,长 1.5 米,宽 60 厘米,是 1995 年从旧货市场淘的,当时老板说 “这榆木结实,能传三代”。台面被磨得发亮,泛着琥珀色的光,能映出人影,上面的划痕是多年来放书、写字留下的:最深那道是 2008 年孙女写作业时用铅笔划的;浅点的那道是 2015 年整理旧书时,书角蹭的。收银台上摆着两样陈守书的 “宝贝”:
老伴的 “书籍记忆册”:是用硬纸板做的封面,封面贴着张他们 1982 年结婚时的合照,照片上的陈守书穿着中山装,抱着本《鲁迅全集》,老伴穿着红衬衫,笑着靠在他身边,照片用塑封膜封了起来,怕受潮。册子里每页都贴着旧书的扉页碎片,某页贴着《红楼梦》的扉页一角,用毛笔写着 “2021.11 读‘黛玉葬花’时她笑了,说花瓣像小扇子,还问我‘黛玉为什么哭’”;某页贴着《朝花夕拾》的扉页碎片,写着 “2022.3 她摸着‘百草园’的插图,说‘覆盆子好吃’,我去水果店买了点,她吃了两个”;某页贴着《格林童话》的扉页碎片,写着 “2023.5 她看着‘小红帽’的插图,说‘要给娃讲故事’,其实娃已经上大学了”。
线装《唐诗三百首》:是 1982 年陈守书结婚时买的,花了他半个月的工资,当时在新华书店排队买的,封面是蓝色的,书脊用细棉线补过四次,最近一次是去年冬天,当时书脊裂了,他怕散页,就用米黄色细棉线一针针缝,缝了整整一下午,手指被针扎了两次,渗出血珠,滴在书脊上,他赶紧用纸巾擦干净,说 “不能让血污了书”。书页边缘磨破的地方,还贴着他剪的银杏叶形纸补丁,纸是从旧挂历上剪的,淡黄色,跟书页颜色近,“这样好看,也护书”,他每次翻这本书,都会先吹吹上面的灰,说 “这书陪了我 42 年,比啥都金贵”。
收银台的抽屉里,垫着块旧棉布,是老伴没犯病时缝的,上面绣着个小书本图案。抽屉里放着三样 “老伙计”:
磨破边缘的牛皮书签:是用厚牛皮做的,每枚都有巴掌大,边缘磨得发毛,是多年来夹书磨的。上面用毛笔写着短句,字迹有的深有的浅,深的是刚写的,浅的是多年前写的:“2005.3 给小雅留《小王子》,她生日要,喜欢里面的狐狸;2018.9 老周借《三国演义》,说要给孙子讲‘三顾茅庐’,让娃学礼貌;2023.5 李奶奶订《四世同堂》,等新版,说要给孙女读‘祁家的故事’;2024.2 小夏要找 1970 年版《青春之歌》,慢慢寻,他爷爷年轻时读过,想怀旧”。每枚书签都用红绳串着,挂在抽屉的挂钩上,像串着一串时光,陈守书说 “书签记着街坊的需求,不能丢”。
记满借阅记录的线装本:封面是蓝布包脊,布是 1980 年代的旧窗帘改的,上面还留着当年的花纹。里面的纸是泛黄的毛边纸,用毛笔写的记录工工整整,每页写 10 条,写完一页就用红笔描个小横线,像划**:“李奶奶:1998 年 5 月 12 日借《四世同堂》(1980 版),2000 年 3 月 8 日还,还书时说‘老舍的字暖,读着心里踏实’;小王:2015 年 10 月 20 日借《活着》(1993 版),2016 年 1 月 5 日还,还书时哭着说‘福贵太苦,以后要好好孝顺爸妈’;妞妞:2023 年 9 月 1 日借《格林童话》(2010 版),未还,她妈 2024 年 2 月来说‘娃天天抱着睡,说要跟小熊一起等爷爷’;老郑:2020 年 7 月 3 日借《史记》(1980 版),2021 年 12 月 10 日还,还书时说‘读史能醒神,知道自己该怎么活’;张阿姨:2019 年 4 月 5 日借《家常菜做法》(2005 版),2019 年 5 月 2 日还,还书时带了块红烧肉,说‘照着书做的,陈叔你尝尝’”。空白处画着小书标,有的画着打开的书,有的画着银杏叶,是怕自己记混,某页的角落还画着个小笑脸,是孙女 2023 年暑假来帮忙时画的,用的是彩色铅笔,现在还很亮。
装着细棉线和剪刀的修书盒:是个旧铁皮盒,1985 年饼干盒改的,上面印着 “动物饼干”,图案已经模糊。里面分了小格,用硬纸板隔开:第一格放着细棉线,有三种颜色:白、米黄、浅棕,“白线补白纸,米黄线补牛皮纸,浅棕线补旧书脊”,陈守书总跟街坊这么说,线是从老字号 “针线铺” 买的,说 “老牌子的线结实,补书不容易断”;第二格放着小剪刀,剪刀柄是塑料的,已经泛黄,是 1985 年买的,剪刀尖有点钝,他用砂纸磨了又磨,说 “钝点好,不剪坏纸,上次剪补纸,钝剪刀剪得齐”;第三格放着胶水,是文具店买的 “固体胶”,他说 “固体胶不流,补书时不会渗到书页里”;第四格放着毛笔,是小号的,用来写标签,墨是 “一得阁” 的,说 “老墨写的字不容易褪色”;第五格放着砂纸,是细砂纸,用来磨书脊,“磨平了补书更牢”;第六格放着补纸,是从旧书里拆的,跟不同年代的书页颜色匹配,1950 年代的书用发黄的补纸,1970 年代的书用稍白的补纸。
我整理货架时,总看见陈守书在书架间忙个不停。整理古典文学区的旧书,他会先把书从书架上轻轻抽出来,动作慢得像怕吵醒书里的故事,放在樟木桌上,用软毛刷蘸着干松针扫扉页 —— 松针是他从社区花园捡的,晒干后剪碎,说 “松针软,扫灰不磨纸,比刷子好用”。扫《西游记》时,他会特别小心,1954 年版的那本他只用三根手指捏着,说 “这书脆,像老人的骨头,得轻着来”;扫《红楼梦》时,他会把书页翻开一点,扫里面的灰尘,说 “里面的灰尘不扫,会粘在字上,影响读”;扫《三国演义》时,他会检查书脊,发现脱胶就用固体胶粘,说 “书脊是书的脊梁,不能断”。扫完灰,他会把书按开本大小排好,大的放下面,小的放上面,“这样书架稳,也好看,街坊找书方便”,排的时候还会把书脊朝外面,字要正,说 “让街坊一眼就能看见书名,不用翻”。
帮李奶奶找 1980 年代的竖版《西游记》,他会先在 “今日整理清单” 上划个勾,说 “先记下来,免得忘了”,然后搬来个小凳子,凳子是 1990 年买的,木质的,凳面磨得发亮,他踩着凳子翻最上层的书架 —— 最上层通风好,怕旧书受潮,“奶奶您别急,我给您留着呢,上次您说孙女要读竖版的,认认老字,我特意放在最上面,用塑料布盖着,没让别人借走”。他在最上层翻了半天,先拿出 1975 年版的,摇摇头说 “不是这个,这个是横版的”,又拿出 1982 年版的,笑着说 “找到了,就是这个,1980 年竖版的,您看”。找到书后,他会先把书脊上的灰扫干净,再用手掌轻轻抚平卷边的书页,手掌在书页上慢慢蹭,像在安抚书的情绪,“这书的封面有点脱胶,我给您粘粘,您拿回去给孙女读,放心,粘得牢”,说着就从修书盒里拿出固体胶,在封面和书脊的连接处轻轻涂了点,涂得很匀,怕多了流到书页里,晾了两分钟才递给李奶奶,还叮嘱 “别马上合上书,晾一会儿再合,不然粘住书页”。
遇到来借绘本的妞妞,他会蹲下来,跟妞妞齐高,膝盖有点疼,是腰椎间盘突出带的,他却没在意,从儿童绘本区挑书:“妞妞上次说喜欢兔子的故事,你看这本《兔子的胡萝卜》,里面的兔子会分享胡萝卜给朋友,跟妞妞一样乖,你看封面上的兔子,多可爱”。妞妞接过书,用小手摸了摸封面上的兔子,笑着说 “谢谢陈爷爷,我会爱惜的”,陈守书会笑着摆摆手:“不用谢,看完记得来还,下次爷爷给你找《兔子的春天》,里面的兔子会种胡萝卜”,还会在书的最后一页贴张小纸条,用铅笔写着 “妞妞读,2024.5.10,要爱惜哦”,纸条是从旧作业本上剪的,怕别的孩子借错,也怕妞妞把书弄脏。
老伴大多时候坐在收银台旁的藤椅上,藤椅是 1986 年买的,藤条有点松,陈守书用细藤条补过,椅面上铺着块旧棉布,是老伴没犯病时缝的,上面绣着个小书本图案。她手里捧着《朝花夕拾》,时不时翻一页,翻得很慢,虽然记不清内容,却总指着书页上的字念叨:“守书…… 读,覆盆子…… 甜”。有次老伴突然站起来往门外走,陈守书整理《鲁迅全集》到一半发现人没了,急得声音都哑了,手里还攥着没扫完灰的《呐喊》,书页上沾着他的手汗。街坊们放下手里的活帮着找 —— 我守在杂货店门口张望,眼睛盯着每个路过的人,怕错过;李奶奶拄着拐杖在社区花园喊 “老周媳妇,你看见陈守书家的没?”;小王骑着电动车在周边转,车筐里放着本《朝花夕拾》,说 “她可能会找这本书”;小夏挨家挨户问,手里拿着陈守书画的老伴的画像,画得很像,是他年轻时学过画画;最后在花园的银杏树下找到她:手里还攥着《朝花夕拾》,坐在地上,背靠着银杏树,说 “等守书…… 读‘百草园’,覆盆子…… 好吃”。
那天陈守书抱着老伴蹲在书架旁,眼泪掉在《朝花夕拾》的书页上,晕开一小片墨痕,他赶紧用袖子擦干净,怕把字弄模糊,袖子上的墨屑蹭到书页上,又用软毛刷轻轻扫掉。他把老伴扶到藤椅上,给她倒了杯凉白开,喂她喝了两口,说 “咱们不找了,在家读,好不好?”,然后又继续整理书:“今天得把古典文学区归位,不然明天街坊找书不方便,老周还等着借《三国演义》给孙子讲呢”。整理到晚上 7 点,天快黑了,才把最后一本《西游记》放回书架,他牵着老伴回家时,路过杂货店,我递给他两个热馒头,是刚从蒸笼里拿出来的,还冒着热气,他却不肯要:“谢谢你,我家里还有,你留着卖吧,赚钱不容易”,实在推不过,就接了一个,用手掰成两半,一半递给老伴,一半自己吃,说 “分着吃才香,就像咱们年轻时,有块糖都要分着吃”。
上午 10 点整理高峰过了,陈守书会带老伴来杂货店买豆浆油条,每次都买两杯豆浆、两根油条,豆浆要甜的,“她喜欢喝甜的,年轻时总说‘甜豆浆暖身子,冬天喝了不冷’”,油条要刚炸的,说 “刚炸的脆,她牙口不好,脆的好嚼”。他付账时总会多给 5 毛钱,说 “老板辛苦,多给点是心意”,老板不要,他就说 “下次多给我盛点豆浆”。路过守书斋时,他总会回头看一眼,确认门窗都关严:“里面的书怕晒,晒久了纸会脆,字会褪色;也怕下雨飘进来水,把书泡坏,上次下雨没关严窗,泡坏了两本《格林童话》,我心疼了好几天”。有次下小雨,雨点砸在铁皮棚上 “噼啪” 响,他刚买完豆浆,突然想起窗户没关,拉着老伴就往书店跑,豆浆洒了半杯,溅在老伴的衣服上,他却只关心书:“没事,豆浆洒了再买,书坏了就没了,这书比咱们的衣服金贵”。回到书店,他先检查书架,发现最下层的书有点潮,赶紧把书搬到桌子上,用干布擦,擦了半小时才擦干,然后把窗户关严,用木棍顶着,说 “这样就不怕风吹开了”。
李奶奶总把家里的旧书拿来,用块蓝布包得严严实实,布角还打了个结,怕路上掉出来,布是 1970 年代的,上面印着小碎花:“守书,这些书你看看,能摆就摆,不能摆你留着拆扉页,别浪费。这本《青春之歌》是我年轻时读的,1975 年买的,当时要凭票,我托了同事才弄到,现在眼睛不好了,读不了了,你留着给需要的人,让它再发挥点作用”。布包里有 1960 年代的《红岩》,封面是红色的,画着江姐,书脊有点脱胶;1970 年代的《青春之歌》,封面是淡蓝色的,画着林道静;1980 年代的《平凡的世界》,封面是黄色的,画着黄土高原;1990 年代的《***的葬礼》,封面是黑色的,画着月亮。陈守书都会认真检查,先看有没有缺页,再看纸有没有发霉,没缺页、没发霉的就摆在 “怀旧专区”,专区在最里面的书架,贴着 “老书新读” 的标签;缺页、发霉的就拆出扉页,用软毛刷扫干净,贴在老伴的 “书籍记忆册” 里,“她摸着手感熟,能多记起点事,上次贴了《红岩》的扉页,她还摸了半天,说‘红…… 好看’”。
小王织了顶灰色毛线帽,是用纯羊毛线织的,帽檐上绣着个小书本图案,送他时顺带帮他整理牛皮书签:“陈叔,你这书签挂得乱,2000 年前的和 2000 年后的混在一起,我帮你按年份分分类,2000 年前的放左边挂钩,2000 年后的放右边挂钩,找的时候方便,不用翻来翻去”。小王整理时,陈守书就在旁边教她认旧书:“你看这本《鲁迅全集》,1973 年版的,封面是红皮的,这种版本现在少了,当时只印了 5000 套,我托了三个朋友才弄到;这本《唐诗三百首》是线装的,1982 年买的,比你年纪还大,纸是宣纸做的,软和,你摸一摸,跟现在的纸不一样;这本《青春之歌》是 1975 年版的,当时印量大,街坊们都爱读,说里面的林道静勇敢”,小王听得认真,还在手机上记笔记,手机屏幕上写着 “1973《鲁迅全集》:红皮,稀有;1982《唐诗三百首》:线装,宣纸;1975《青春之歌》:蓝封面,林道静”,说 “陈叔,以后我也来帮你整理书,学认旧书,以后我孩子长大了,也让他来借旧书,听您讲故事”。
就连刚搬来的年轻租客小夏,也会在周末帮他把借阅记录输进电脑,小夏是学计算机的,说 “陈叔,我帮你弄个 Excel 表格,把客户名字、借的书、借书时间、还书时间、备注都记上,比写在线装本上清楚,还能搜关键词,比如想找李奶奶借的书,搜‘李奶奶’就能出来,不用一页页翻”。小夏输数据时,陈守书就在旁边念,念得很慢,怕小夏记错:“李奶奶,1998 年 5 月 12 日借《四世同堂》(1980 版),2000 年 3 月 8 日还,备注‘老舍的字暖’;小王,2015 年 10 月 20 日借《活着》(1993 版),2016 年 1 月 5 日还,备注‘哭着还书,说要孝顺爸妈’;妞妞,2023 年 9 月 1 日借《格林童话》(2010 版),未还,备注‘娃天天抱着睡’;老郑,2020 年 7 月 3 日借《史记》(1980 版),2021 年 12 月 10 日还,备注‘读史能醒神’”,念到空白处的小书标,还会补充 “这里画了个小笑脸,是我孙女 2023 年暑假画的,别漏了,要在备注里写上‘孙女画的笑脸’,留个纪念”。小夏输完数据,还帮他把表格存在 U 盘里,U 盘是小夏送的,上面印着 “守书斋” 三个字,说 “陈叔,这个 U 盘你收好,以后每次更新记录都存这里,丢不了”。
有次社区搞 “旧书分享会”,在社区广场上,陈守书带着老伴和街坊一起展出老书。展台上铺着他孙女的旧围巾,淡粉色的绒布上,摆着十几本旧书,每本书都用小支架撑着,怕倒了:有 1950 年代的《西游记》,旁边放着放大镜,方便街坊看小字;有 1960 年代的《红岩》,旁边放着李奶奶写的读后感,用毛笔写的;有 1970 年代的《青春之歌》,旁边放着小夏爷爷的照片,说 “这本书陪我走过苦日子”;有 1980 年代的《平凡的世界》,旁边放着小王织的小书本挂件;有 1990 年代的《***的葬礼》,旁边放着张阿姨做的小点心。每本书旁边都放着张小纸条,写着书的故事,纸条是用彩色卡纸做的,红的、黄的、蓝的,像彩虹。老伴虽然记不清书名,却能摸着《朝花夕拾》的书页说 “这是守书的字,他写的批注,我记得”—— 书页上有陈守书年轻时写的批注,是用铅笔写的,已经有点淡,比如在 “覆盆子” 旁边写着 “老伴爱吃,下次买”。台下街坊笑着鼓掌,有个小朋友问 “奶奶,您怎么知道是爷爷写的字呀?”,她笑着说 “我摸得出来,他的字软,别人的硬”。陈守书却红了眼,抹了把眼泪说 “没想到她还能记得我的字迹,比记我的名字还清楚,这书没白守,这些年的苦没白吃”。
二、书页旁的小忙碌与掌心的温度
再次醒来时,鼻尖传来一阵熟悉的墨香 —— 是刚扫过《鲁迅全集》扉页的缘故,墨香里带着点樟木味,指缝里还沾着点细棉线的纤维,是昨天补《青春之歌》时蹭的。我猛地睁开眼,守书斋的晨光透过窗户洒进来,落在樟木桌上,泛着暖黄的光,桌上的《朝花夕拾》摊开着,刚好是第 35 页,“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 的插图清晰可见。
我坐在守书斋的樟木桌前,左手牵着个人的手,暖暖的,掌心攥着本《朝花夕拾》,书页的纸有点糙,是 1972 年版特有的粗纸,磨着我的指尖;右手握着把软毛刷,刷毛上还沾着点干松针,是昨天从社区花园捡的;身上穿着那件深灰色旧棉袄,袖口的毛边蹭着胳膊,有点扎,棉袄口袋里的铜书签硌着我的腰;右手食指第一节有道浅疤,轻轻碰一下,还能感觉到 1998 年被《红岩》书页划伤的钝痛 —— 那是整理旧书时,书页突然散开,锋利的纸边划的,当时流了好多血,他只用块旧棉布裹了裹,继续整理,现在疤痕呈淡粉色,像条细小的蚯蚓 —— 我变成了陈守书。
“守书…… 读”,身边的老伴举着手里的《朝花夕拾》,手臂有点抖,是关节炎犯了,眼神有点迷茫,像蒙着层雾,却把书递到我面前,手指微微发抖,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怕我不接。我转过头,看见她头发白了大半,额前的碎发垂下来,沾着点书页的墨屑,是昨天翻书时蹭的;脸上的皱纹里还沾着点纸灰,是早上扫书时蹭的,我用手指轻轻帮她拂掉,她的皮肤很薄,像旧书的纸;嘴角微微翘着,像在期待我翻开书读给她听,眼里带着点孩子般的恳求,像小时候的孙女想要糖果。
“好,咱们一会儿读,先帮李奶奶找《西游记》,她孙女明天要带学校去,老师让读老版本,认认繁体字,不能耽误孩子上学,不然李奶奶该着急了”,我笑着接过《朝花夕拾》,书里的银杏叶书签掉了出来,落在樟木桌上,发出轻微的 “嗒” 声,我赶紧捡起来,夹回原来的页码 —— 是第 35 页,上次读到 “不必说碧绿的菜畦,光滑的石井栏”,她当时还笑了,说 “覆盆子好吃,小时候在乡下吃过”,我第二天就去水果店买了点,她吃了两个,说 “没书里的甜”。我把书放在收银台上,用 “书籍记忆册” 压好,怕风吹翻页,“你先坐在藤椅上,摸摸这本书,感受下纸的温度,等我找完《西游记》,就给你读‘百草园’,好不好?读完咱们去买甜豆浆,你最爱喝的”。她点点头,乖乖地坐在藤椅上,双手放在《朝花夕拾》上,像在守护宝贝,手指轻轻摩挲着书页,嘴里小声念叨 “覆盆子…… 甜”。
手机在棉袄的内袋里震动,震得胸口有点痒,是李奶奶发来的微信,手机是 2018 年儿子淘汰的,屏幕有点裂,用透明胶贴了贴,声音有点小,我得凑到耳边听:“守书啊,我那本竖版《西游记》今天能找出来吗?孙女明天要带学校去,老师说老版本的字有韵味,让孩子们认认繁体字,别耽误了孩子学习,要是太急,我就先给孩子找件别的书读”。语音里,李奶奶的声音有点犹豫,怕给我添麻烦,我听着心里有点酸,李奶奶这辈子不容易,拉扯孙女长大,现在还这么为孩子着想,我赶紧回复 “奶奶您放心,今天肯定找出来,您傍晚 5 点来取就行,保证不耽误孩子明天带学校”。
我摸了摸棉袄内袋,里面只剩 120 元钱 —— 是昨天卖两本旧书赚的,1980 年版的《平凡的世界》卖了 30 元,1975 年版的《红岩》卖了 25 元,加上之前攒的 65 元,总共 120 元。钱被我用橡皮筋扎着,放在贴身的口袋里,带着体温,摸起来硬硬的。够买老伴的药(95 元一瓶,是医生推荐的 “盐酸多奈哌齐片”,说能延缓阿尔茨海默症的发展,国产的她吃了头晕,只能买进口的),再给她买杯甜豆浆、一根油条(共 5 元,豆浆要刚磨的,油条要刚炸的),剩下的 20 元得留着买固体胶,昨天补《青春之歌》时把固体胶用完了,今天还要修小夏拿来的那本 1970 年版《青春之歌》,那是他爷爷的宝贝,明天要当生日礼物送。
“你在这等着,我找完《西游记》就带你去买豆浆油条,热乎的,还冒热气呢,豆浆要多放糖,你喜欢甜的”,我帮老伴把藤椅往太阳底下挪了挪,阳光照在她身上,暖暖的,“晒晒太阳,暖和,对身体好”,又把《朝花夕拾》往她手里塞了塞,“拿着书,别凉着手,这本书的纸厚,能挡点风”。她点点头,把书抱在怀里,像抱着暖炉,头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嘴角还带着笑,像在回忆书里的故事。
走到古典文学区的书架前,我搬来小凳子,凳子有点矮,我得踮着脚才能够到最上层,膝盖有点疼,是腰椎间盘突出带的,我用手撑着书架,慢慢站起来。书架上的书摆得整整齐齐,按朝代排的: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小说,《西游记》在最里面,被《红楼梦》和《三国演义》夹着,我之前用塑料布盖着,怕落灰。我小心翼翼地把塑料布掀开,塑料布是从旧窗帘上剪的,有点薄,掀的时候怕刮到书脊,“别刮坏了,这书脆”。
我先抽出《红楼梦》,是 1975 年版的,封面是淡红色的,放在旁边,再抽出《三国演义》,是 1982 年版的,放在另一边,终于看到了《西游记》—— 这是 1980 年版的竖排本,封面是淡蓝色的,画着孙悟空大闹天宫,孙悟空的金箍棒是红色的,现在有点褪色,书脊有点脱胶,我用手轻轻扶着,怕散页。我把《西游记》抽出来,抱在怀里,慢慢从凳子上下来,脚有点麻,我跺了跺,才恢复知觉。
下了凳子,我把《西游记》放在樟木桌上,用软毛刷蘸着干松针扫扉页。扉页上有淡淡的墨痕,是 1990 年有人做的批注,写着 “悟空真勇,敢跟玉帝斗”,字有点歪,却很有力,像是个年轻人写的,我猜他当时肯定很喜欢孙悟空。扫完扉页,我又扫书脊,书脊上的灰有点多,扫了三遍才干净,“灰多了会影响书脊,容易脱胶”。
我从修书盒里拿出固体胶,在书脊脱胶的地方轻轻涂了点,涂得很匀,怕多了流到书页里,“涂少点,刚好粘住就行”。晾了两分钟,我用手掌轻轻压着书脊,手掌的温度能让胶水粘得更牢,压了五分钟,才松开手,“这样应该牢了,李奶奶拿回去给孙女读,放心”。我把《西游记》放进蓝色布袋里,布袋是用旧牛仔裤改的,上面绣着个小书本图案,是老伴没犯病时缝的,“用这个袋装,能护着书,别蹭坏封面”。
刚把《西游记》放进袋子里,手机又震动了,是小夏发来的消息,他用的是语音,声音很着急:“陈叔,我那本《青春之歌》今天能修吗?我爷爷明天要过生日,我想拿回去给他当生日礼物,他总说‘这本书陪我走过苦日子,要是能修好就好了’,麻烦您了”。我看了看时间,已经 9 点半了,修完书还来得及,回复 “能,你现在送过来吧,我正好有空,保证不耽误你明天用”,然后把《西游记》放在收银台上,等着李奶奶来取,又把《红楼梦》和《三国演义》放回书架,摆得整整齐齐。
10 点整,小夏提着《青春之歌》来了,他跑得有点急,气喘吁吁,额头上全是汗,手里的书用报纸包着,怕弄脏:“陈叔,麻烦您了,这是我爷爷的书,1970 年买的,当时他在工厂上班,省了半个月的饭钱才买的,现在书页散了,封面也掉了,您看看能修好吗?” 我接过书,解开报纸,里面是本 1970 年版的《青春之歌》,封面是淡蓝色的,已经掉了,书页散了十几张,纸是牛皮纸做的,很结实,“能修好,这书纸厚,好补,你放心,明天肯定能拿”。
小夏蹲在旁边,看着我修书,眼里满是期待:“陈叔,您这手艺真好,我爷爷说‘只有您能修好这本书’,他总跟我讲您修书的故事”。我笑着说 “修旧书不难,就是要耐心,慢工出细活,像照顾老人一样,得细心”。我从修书盒里拿出细棉线、小剪刀、固体胶和补纸,开始修书:
整理散页:先把散页按页码排好,页码有的在右上角,有的在右下角,1970 年代的书页码位置不统一,我得仔细看,排错了就麻烦了。排到第 45 页时,发现有两页顺序反了,我赶紧换过来,说 “页码不能错,不然读起来费劲”。
固定书页:用夹子把排好的书页固定住,夹子是从文具店买的,塑料的,怕夹坏纸,我在夹子和纸之间垫了块旧棉布,“这样不磨纸,护着书”。
缝书脊:用米黄色细棉线缝书脊,用的是 “锁线法”,这种方法缝的书脊牢,不容易散。先在书脊上扎小孔,孔间距 1 厘米,扎的时候用细针,怕扎歪,“孔要直,不然线会歪”;然后穿针引线,线要拉匀,不能太紧也不能太松,太紧会把纸拉皱,太松不牢,“线的松紧很重要,像做人一样,不能太急也不能太缓”;缝到最后一页时,打个结,结要小,藏在书脊里,“别让结露在外面,不好看”。
粘封面:用固体胶把掉了的封面粘回去,先在封面内侧涂胶,涂得很匀,然后对齐书脊,轻轻压着,晾了十分钟,“封面要对齐,不然歪了不好看”。
磨书脊:用细砂纸轻轻磨书脊,把多余的胶磨掉,让书脊更平整,“磨的时候要轻,别磨坏纸”。
缝到一半,突然听见老伴的声音:“书…… 没了,守书…… 书没了”。我转头一看,她站在收银台旁,手里空着,《朝花夕拾》不见了,眼里含着泪,像个丢了玩具的孩子,身体有点晃,怕摔倒。“别急,咱们一起找,书没丢,肯定在店里,咱们慢慢找”,我放下手里的针线,跑过去扶着她,怕她摔倒,“你别慌,告诉我,你最后把书放在哪了?是不是放在藤椅上了?” 她摇摇头,说 “不知道…… 书没了”,眼泪掉得更凶了。
我帮她擦了擦眼泪,用袖子,怕纸巾擦疼她的脸:“咱们一起找,从藤椅开始找,你坐在藤椅上,我找周围”。我在藤椅旁边找,没找到;在收银台底下找,没找到;在书架缝里找,没找到;最后在儿童绘本区的《格林童话》下面找到了,书被妞妞刚才来借绘本时不小心碰掉了,压在下面,封面朝上,正好是第 35 页。
我把《朝花夕拾》捡起来,拍了拍上面的灰,灰有点多,拍了好几下才干净,递给老伴:“找到了,没丢,你看,还是第 35 页,‘百草园’那页,咱们一会儿就读这个”。她接过书,抱在怀里,眼泪还在掉,我用袖子帮她擦了擦:“不哭了,书找到了,咱们去买豆浆油条,甜的,好不好?” 她点点头,牵着我的手,像怕再丢了。
牵着老伴往杂货店走,她手里还抱着《朝花夕拾》,把书贴在胸口,像怕再丢了。杂货店的老板已经把豆浆油条准备好了,看见我们来,笑着说 “陈叔,来了?豆浆刚磨的,油条刚炸的,还热乎着呢”。我买了两杯甜豆浆、两根油条,付了 5 元,口袋里只剩 15 元,攥在手里有点硌,却很踏实 —— 至少老伴的药有了,豆浆油条也有了,不用让她饿肚子。
我把豆浆递给老伴,她用双手捧着杯子,有点烫,她吹了吹才喝,喝了一口,笑着说 “甜,好喝”,我帮她把油条撕成小块,一块一块喂给她吃,“慢点吃,别噎着,油条有点脆”,她吃了三块,说 “饱了”,剩下的我吃了,油条有点凉了,却很香。
回到守书斋,我继续修《青春之歌》。11 点半,终于修好了,封面粘牢了,散页也缝好了,书脊磨得很平整,跟新的一样。我把书递给小夏,“你看看,修好了,跟原来的一样,你爷爷肯定喜欢”。小夏接过书,翻了翻,笑着说 “陈叔,太谢谢您了,比我想象的还好!您这手艺真神了!” 非要多给 20 元,“陈叔,您辛苦了,这 20 元您拿着买包烟抽”,我却摆手:“说好 30 元就是 30 元,多收了我心里不安,你爷爷高兴就好,以后有旧书要修,再来找我”。小夏没办法,只能收下钱,说 “陈叔,以后我肯定常来,还会带朋友来借旧书,让更多人知道您的守书斋”。
送小夏出门时,李奶奶来了,手里提着袋苹果,苹果是红富士,又大又红,还带着露水:“守书,《西游记》找到了吗?我来取了,孙女在家等着呢,说要先认几个繁体字”。我赶紧把《西游记》从布袋里拿出来,递给她,“找到了,您看看,修好了,书脊粘牢了,您让孙女小心点翻,别再脱胶了”。李奶奶接过书,翻了翻,笑着说 “好,好,真是太谢谢你了守书,你心细,比外面的书店好,以后借旧书还来找你”,非要把苹果塞给我,“这苹果你拿着,给你老伴吃,补补身体,她跟着你受苦了”,我推辞不过,收了两个,“谢谢奶奶,太多了我也吃不完,这两个就够了”。
傍晚收摊时,我正整理 “书籍记忆册”,把今天新贴的《青春之歌》扉页写好备注,手机响了,是孙女发来的视频电话,屏幕里她举着本新书,封面是淡蓝色的,画着银杏叶:“爷爷,我编辑的第一本书出版了!书名是《旧书里的时光》,封面用了您教的旧书设计,还加了银杏叶图案,像您书店里的书签,您看好看吗?” 我拿着手机,对着夹在《唐诗三百首》里的孙女手稿,手稿是去年寄来的,上面还有她画的小书本,“娃真棒,爷爷就知道你行,封面真好看,比爷爷的旧书还好看”。孙女说 “放假我就回去,帮您弄线上书店,开直播教大家认旧书、修旧书,让更多人知道您的守书斋,还带您和奶奶去旅游,看看外面的世界”,我点点头,眼泪掉了下来,落在手机屏幕上,晕开孙女的笑脸,“好,爷爷等你回来,咱们一起弄线上书店,一起去旅游”。
挂了电话,我牵着老伴在社区散步,夕阳把天空染成了橘红色,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两条并肩的时光。她突然指着守书斋的方向,说 “书…… 香,守书…… 家”。我停下来,抱着她,她的肩膀有点瘦,却很温暖,我用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哄孩子一样:“对,是家,咱们的家在那,有书,有你,就是家。咱们的日子就像这旧书,虽然有页脚的磨痕,纸也黄了,却藏着暖人的字,藏着咱们的回忆,以后会越来越好的”。她点点头,靠在我怀里,远处传来银杏叶的 “沙沙” 声,像在为我们的时光伴奏,温柔而绵长,直到夕阳落下。
三、书页外的暖阳
再次醒来时,鼻尖还留着旧书的墨香和豆浆的甜味,右手食指的痛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杂货店柜台的凉意 —— 我变回了自己,手里还拿着刚温好的豆浆,杯壁上凝着水珠,豆浆的甜香飘在空气里,像守书斋的墨香一样暖。
窗外传来巷子里的笑声,是街坊们在聊天,夹杂着孩子们的打闹声,手机在裤兜里震动,是社区群的消息,一条接着一条,像小太阳一样暖,照亮了整个屏幕:
“@所有人 天大的好消息!陈叔老伴的药费凑齐了!咱们社区的街坊太给力了 —— 李奶奶把珍藏的 1950 年版《鲁迅全集》卖了 2000 元,那是她老伴 1955 年买的,当时要凭票,她一直舍不得卖,说‘守书帮我这么多,我也该帮他一把’;小王织了 10 顶毛线帽,在社区门口卖,每顶 50 元,卖了 500 元,全捐了,说‘陈叔教我认旧书,这是我该做的’;小夏把自己的实习工资 1500 元全捐了,说‘陈叔修好的《青春之歌》让爷爷很开心,这钱该捐’;张大爷捐了珍藏的 1960 年版《红岩》,卖了 800 元;赵阿姨做了 50 块红烧肉,卖了 250 元;社区还帮着申请了医疗补助,补了 5000 元,总共 9000 元,够买三个月的进口药了!医生说坚持吃药,病情能控制住!”
“陈叔的孙女放暑假回来啦!真的帮守书斋弄了线上书店,在淘宝上开的,叫‘守书斋旧书铺’,上面放了 100 多本旧书的照片和故事,现在已经卖了 30 多本,有从北京、上海来买的,说‘想感受旧书的温厚’;还开了抖音直播,每周三、周六下午播,教大家认旧书、修旧书,第一次直播就有 500 多人看,好多人留言说‘想拜师学修书’;孙女还在店里弄了个‘时光角’,放着街坊们捐的旧书,有《朝花夕拾》《西游记》《青春之歌》,能免费读,还放了张桌子,大家可以在这写读后感,贴在墙上,现在墙上已经贴了 20 多张了!”
“李奶奶、小王、小夏他们凑钱给守书斋换了新的玻璃窗,双层真空的,冬天不冷,夏天不热,还在玻璃上贴了层防爆膜,怕碎了伤人;玻璃上贴了张大大的海报,画着守书斋的书架和陈叔修书的样子,写着‘旧书里的时光,等你来读’;门口摆了个银杏叶形状的书架,是小夏的同学帮忙做的,用的是环保松木,刷了清漆,上面放着陈叔修好的旧书,每本书旁边都贴着故事卡,卡上写着书的年代、来历和故事,比如‘《朝花夕拾》:1972 年版,陈叔老伴的最爱,陪她走过 4 年时光,书页间夹着银杏叶书签’‘《西游记》:1980 年版竖排本,李奶奶孙女的课本,老师推荐读的老版本’‘《青春之歌》:1970 年版,小夏爷爷的生日礼物,修好后爷爷哭了’;现在成了咱们社区的‘打卡点’,好多人来拍照、读旧书,昨天还有电视台的来采访陈叔,说‘要宣传老书店的温情’!”
“社区给陈叔评了‘银杏里时光守护者’,还帮他申请了‘老书店传承补贴’,每个月能领 1500 元,以后陈叔不用再担心卖书赚的钱不够生活了!另外,社区还帮陈叔招了两个学徒,一个是刚毕业的大学生,叫小杨,学出版编辑的,说‘想跟着陈叔学修旧书,传承老手艺’;一个是社区里的年轻人,叫小郑,20 岁,从小就喜欢旧书,说‘陈叔的守书斋是社区的宝,我要学好手艺,帮陈叔守着’;陈叔说要把自己会的‘锁线法’‘补纸技巧’‘修书脊秘诀’都教给他们,让老书店的手艺传下去!”
我赶紧关了杂货店的门,往守书斋跑。晨雾已经散了,太阳升得老高,照在守书斋的新玻璃窗上,反射出耀眼的光,像撒了层金粉。门楣上的 “守书斋” 木牌挂了新的红绸带,绸带在风里飘着,像在跳舞,木牌旁边还挂了个小灯笼,是社区主任送的,红色的,上面写着 “墨香传情”,灯笼穗子是黄色的,风吹过时 “沙沙” 响,像在唱歌。
门口的银杏叶书架上,摆着十几本修好的旧书,每本书都用小支架撑着,怕倒了:《朝花夕拾》放在最中间,旁边放着那枚银杏叶书签;《西游记》放在左边,旁边放着李奶奶孙女写的读后感,用彩色笔写的;《青春之歌》放在右边,旁边放着小夏爷爷的照片,照片上他拿着书在笑;还有《红岩》《平凡的世界》《格林童话》,每本书旁边都贴着故事卡,卡是用彩色卡纸做的,红的、黄的、蓝的,像彩虹。书架旁围了好多人,有看书的,有拍照的,有写读后感的,孩子们围着书架跑,嘴里喊着 “看旧书啦!听陈爷爷讲故事啦!”,热闹得像过年。
推开门,守书斋里更热闹,墨香混着笑声飘出来,像温暖的风。陈守书正坐在樟木桌前,教学徒小杨修旧书,手里拿着本 1970 年版的《青春之歌》,指着书脊说 “缝书脊要密,针脚匀,这样才牢,你看这针脚,每厘米要缝 5 针,不能多也不能少”;小杨听得认真,手里拿着针线,慢慢缝,陈守书在旁边指导 “轻点,别扎到手,线要拉匀”。
老伴坐在藤椅上,手里捧着《朝花夕拾》,孙女在旁边给她读 “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声音轻柔:“不必说碧绿的菜畦,光滑的石井栏,高大的皂荚树,紫红的桑椹……”,老伴笑着说 “覆盆子…… 甜,书里的甜”,孙女赶紧从包里拿出颗覆盆子,喂给她吃,“奶奶,这是新鲜的,您尝尝,比书里的甜”。
李奶奶在整理绘本区的书,把《格林童话》《兔子的胡萝卜》摆得整整齐齐,边摆边说 “这些书是娃的宝,得摆好,让娃好找”;小王在贴牛皮书签,把新的借阅需求写在书签上,“张阿姨要借《家常菜做法》,李叔叔要借《家电维修》,都记上”;小夏在直播,手里拿着本 1950 年版的《鲁迅全集》,对着镜头说 “大家看,这是守书斋的镇店之宝,1954 年版的《西游记》,竖排本,现在只剩两本,陈爷爷用塑封膜封了起来,保护得很好……”,镜头里能看到陈守书教学徒的样子,弹幕里全是 “陈爷爷好厉害”“想去守书斋读旧书”。
社区主任手里拿着个红色证书,笑着走进来,证书的封皮是烫金的,上面写着 “银杏里时光守护者”,“陈守书同志,这是‘银杏里时光守护者’的证书,是大家投票选出来的!你用旧书守护了街坊的记忆,用匠心传承了老手艺,是咱们社区的榜样,也是老书店的守护者!以后社区会一直支持你,让守书斋的墨香飘得更远!”
陈守书接过证书,手指有点抖,眼眶有点红,却笑着说 “谢谢大家,我只是守了点书,修了点书,没想到大家这么帮我。以前我总怕老书店没人管,怕老手艺没人传,现在有了线上书店,有了学徒,有了‘时光角’,我放心了。以后我会把守书斋弄得更好,教更多人学修旧书,让更多人爱上旧书,不辜负大家的期望,也不辜负这些陪伴我几十年的旧书”。
老伴突然站起来,从 “书籍记忆册” 里拿出块《朝花夕拾》的扉页碎片,递给陈守书:“守书…… 读,百草园……”。陈守书接过碎片,贴在胸口,笑着说 “好,咱们现在就读,读完咱们去旅游,孙女说带咱们去看真正的百草园”。她点点头,牵着陈守书的手,像年轻时一样,眼里满是光。
“陈叔,来杯豆浆!” 我喊他,他笑着点头,孙女帮着从杂货店拿了杯豆浆递过来,还多给了我枚银杏叶书签,书签是用社区花园的银杏叶做的,压平了,上面用毛笔写着 “书页里的时光,慢慢翻,都是暖”,是陈守书写的,墨香混着银杏叶的味道,飘在空气里,像守书斋的时光一样暖。
风卷着旧书的墨香和社区的烟火气,吹在脸上暖暖的。我看着守书斋里的热闹 —— 陈守书在教学徒修书,手指灵活地摆弄着针线;老伴在听孙女读旧书,脸上带着笑;李奶奶在整理绘本,小王在贴书签,小夏在直播,街坊们在看书、写读后感,孩子们在打闹 —— 突然明白陈守书书页里的秘密:那些泛黄的旧书、磨破的书签、缝补的书脊,不是 “过时的物件”,是他用耐心收藏时光的遗憾,用坚持守护家庭的温暖,用匠心留住岁月的味道;那些街坊的帮忙、孙女的孝顺、社区的照料,不是 “偶然的善意”,是生活里最朴素的温情,像墨汁晕染书页一样,把难日子熬成了甜,把冷时光捂成了暖。
第二天早上,我还没开店,就看见守书斋的灯亮了 —— 陈守书正在整理旧书,把新到的旧书按类别摆进书架;老伴坐在藤椅上抱着《朝花夕拾》,手指轻轻摩挲着书页;孙女在准备直播,把要展示的旧书放在桌上,旁边放着故事卡。阳光透过新的玻璃窗,洒在他们身上,像撒了层金粉,樟木书架的墨香飘得老远,像在说:“书旧了能修,日子难了,慢慢翻,也能翻出甜来;墨香不会散,人心暖了,慢慢过,也能过出好时光 —— 只要心里装着爱,手里握着匠心,再平凡的日子,也能像旧书里的故事一样,温暖、绵长,满是烟火气”。
(https://www.02ssw.cc/5031_5031337/50367029.html)
1秒记住02书屋:www.02ssw.cc。手机版阅读网址:m.02s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