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价格与代价

日冕号内部通道的闸门在身后重重关闭，将那群暂时陷入混乱的灰烬守卫隔绝在外。林烁背靠着冰冷的金属墙壁，剧烈地喘息着，汗水混着之前咳出的血污浸湿了衣襟。体内那股与灰烬共鸣带来的灼热感正在缓慢消退，留下一种虚脱般的疲惫和隐隐作痛的空洞。

脑海中，妹妹那声痛苦的“糖好苦”依旧在回荡，如同最锋利的针，不断刺戳着他的神经。那个虚假房间的布局图清晰印刻——他必须找到她，立刻！

但他现在孤身一人，深陷敌舰核心，每一步都可能踏入了赫利俄斯精心布置的陷阱。

就在他强迫自己冷静，试图根据夜莺之前提供的残缺结构图和妹妹传递的信息规划路线时，侧面一条不起眼的维修管道盖板突然被从内部轻轻顶开一条缝隙。

一个极其熟悉、却压得极低的声音传了出来：

“……这边！快！”

林烁心脏猛地一跳！是锈火残部的人？！他们怎么进来的？！

没有时间犹豫，他立刻闪身钻入了狭窄昏暗的管道。盖板在身后悄无声息地合拢。

管道深处，几个身影蜷缩在阴影里，身上都带着伤，但眼神依旧锐利。为首的是一个脸上有着狰狞烧伤疤痕的老兵——代号“扳机”，是锈火里出了名的硬骨头和潜入专家。

“指挥官（他们依旧习惯性地称呼林烁）！就知道你没那么容易喂灰烬！”扳机压低声音，快速说道，“老瘸头之前拼死传回了一段加密信号，指出了几个可能的应急通道入口……我们是从三号排污口爬进来的，折了两个人。”

老瘸……林烁心中一痛。那个总是骂骂咧咧、却用最决绝的方式为他们点燃最后一道火光的老兵……

“外面情况怎么样？”林烁强迫自己集中精神。

“一塌糊涂！”另一个年轻队员声音沙哑地接口，脸上还带着未褪的惊恐，“赫利俄斯那混蛋的广播之后，好多地方都乱套了！有人把他当神拜，有人发疯……晶穹的舰队还在外面虎视眈眈……我们得快点！”

“目标是舰桥，或者赫利俄斯可能藏身的核心区域。”林烁快速说道，“我可能知道澄……‘母体’在哪里。”他没有完全透露妹妹传递信息的事情。

扳机点点头，没有多问：“我们掩护你。但这艘船太大了，而且守卫……”

话音未落，管道上方突然传来密集的脚步声和能量武器充能的独特嗡鸣！

“被发现了！快走！”

一行人如同受惊的旅鼠，在狭窄复杂的管道网络中疯狂穿梭。扳机对这类结构似乎有种天生的直觉，总能找到最隐蔽的路径。但追兵如同跗骨之蛆，紧追不舍，不断有能量光束穿透管壁，留下灼热的熔孔。

终于，他们被迫冲出了一处管道出口，落入一个相对开阔的物资转运平台。

但这里，早已有更多的帝国士兵和两台狰狞的步行机甲等候多时！

“开火！”

弹幕如同金属风暴般席卷而来！

“找掩护！”扳机怒吼着，手中的老式实弹步枪喷吐出火舌，精准地击倒一名士兵，但更多的火力瞬间压制过来。

林烁凭借着一股狠劲和体内残存的微弱共鸣，试图干扰那些士兵的能量武器，效果却微乎其微。战斗瞬间进入白热化，锈火成员不断有人中弹倒下。

混乱中，一台步行机甲的旋转机炮锁定了正在更换弹匣的扳机！

“小心！”林烁目眦欲裂，却来不及救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个佝偻的身影如同炮弹般从侧面一堆货箱后猛地扑出，狠狠撞在那台机甲的操作腿上！

是老瘸？！他居然还活着？！但他看起来糟糕透了——半个身子都被烧焦，一条腿不自然地扭曲着，显然是从那场自杀式撞击中奇迹生还，却已油尽灯枯。

那撞击对于机甲来说微不足道，却成功让其失去了平衡，射出的弹幕打偏，将旁边的墙壁撕得粉碎。

“老瘸！”扳机和林烁同时惊呼。

老瘸瘫倒在地，咳出大口大口的血沫，意识似乎已经开始模糊。他浑浊的眼睛努力地聚焦，看向林烁的方向，沾满血污的手虚弱地抬了抬。

林烁不顾一切地冲过去，跪倒在他身边。

老瘸的手猛地抓住林烁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仿佛回光返照。他的眼神涣散，声音断断续续，含混不清：

“……小……小子……听……听着……”

他每说一个字，都有血沫从嘴角溢出。

“……救……救那丫头……没错……但……但是……”

他的瞳孔开始放大，记忆显然正在飞速流失，但他死死抓着林烁，用尽最后力气挤出话语：

“……别……别变成……另一个……赫……赫利俄斯……”

“……救一个……别……别牺牲……整个……世界……”

话音落下，他眼中的光芒彻底熄灭，手臂无力地垂落。这个一生都在诅咒世界、最后却为了一丝微光而燃烧殆尽的老兵，最终留下的，竟是这样一句沉重的告诫。

“老瘸！！！”扳机发出痛苦的咆哮，手中的步枪射击得更加疯狂。

林烁跪在原地，看着老瘸失去生息的脸，那句话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上。救澄澄……和拯救世界……真的是非此即彼的选择吗？赫利俄斯不正是打着“拯救”的旗号行毁灭之实吗？

就在这时，所有人的战术耳机里，传来了夜莺极其短暂、语速快得惊人的通讯：

“林烁！听着！左舷七号紧急发射通道！有一艘‘暗影猫’级高速突击艇！它的权限密钥刚刚在黑市记忆拍卖场被匿名拍下！拍卖物是……是‘天空曾有阳光’的记忆片段！密钥已传输至你的终端！这是唯一的机会！快走！”

通讯戛然而止。

林烁的终端屏幕亮起，一组复杂的动态密钥代码正在闪烁。

而通讯频道那头，夜莺再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甚至无法想象，那个总是冷静分析数据、将情绪封装得如同机器的夜莺，是如何做出这个决定的——拍卖掉自己关于蓝天、关于阳光、关于世界还曾美好过的……最后一点温暖记忆。

那记忆该有多沉重？又多珍贵？

才能换来这艘通往最终战场的……单程票。

扳机似乎也听到了通讯，他一边射击，一边红着眼睛对着林烁吼道：“走啊！指挥官！别让老瘸和夜莺白白……妈的！”一颗爆能弹擦着他的头盔飞过，带起一溜火星。

林烁缓缓站起身。

他最后看了一眼老瘸安详却又带着担忧遗容的脸，看了一眼还在拼死抵抗的扳机和其他锈火队员。

他攥紧了手中那把冰冷的、染血的扳手，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

喉咙里像是被粗糙的沙石堵住，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用一种极其低沉、沙哑、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的嗓音，重复了那句曾经代表冷酷计算的话语：

“……这笔交易……”

“……不亏。”

但这一次，话语里再也听不到任何一丝一毫的算计或侥幸。

只剩下无尽的沉重、痛苦、和一份必须背负起来的、足以将人压垮的代价。

他猛地转身，不再回头，向着左舷七号通道的方向，发足狂奔。

身后，是战友们用生命为他争取时间的、最后的枪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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