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结晶糖与父爱牢笼

单向观察窗的另一侧，那虚假的温馨仿佛凝固成了琥珀。赫利俄斯张开的双臂，如同即将合拢的囚笼栅栏，投下不祥的阴影。他脸上泪痕未干，混合着一种扭曲的、近乎痉挛的狂喜，一步步走向那个刚刚唤他“爸爸”、眼神空洞的“女儿”。

林澄僵硬地站在原地，小小的身体裹在过大的白色睡裙里，显得异常脆弱。她微微仰着头，空洞的灰色瞳孔倒映着赫利俄斯逼近的身影，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一尊等待被拥抱的瓷偶。

窗外的林烁，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撞碎胸骨。他死死咬着牙，舌尖弥漫着血腥味，用尽全部意志力压制着几乎要破体而出的呐喊和冲动。他看到了！那个小小的【哥】字！希望如同在灰烬中顽强闪烁的火星，微弱却灼烫。他必须等待，必须配合澄澄这无比危险的表演！

赫利俄斯终于走到了林澄面前，阴影完全笼罩了她。他颤抖着，极其缓慢地、仿佛怕碰碎一件稀世珍宝般，弯下腰，将那个穿着睡裙的、单薄的身体拥入怀中。

“澄澄……我的孩子……爸爸终于……”他的声音哽咽着，充满了病态的满足感，手臂缓缓收紧。

就是这个瞬间！

就在赫利俄斯全身心沉浸于这虚假的团圆、警惕性降至最低的这一刻！

被他拥在怀中的林澄，那双空洞的眼睛猛地聚焦！最深处那丝被完美隐藏的锐利清明如同冰锥般刺出！

她那只一直垂着、被袖口遮掩的右手，悄无声息地抬起，指尖正正按在赫利俄斯左侧胸口——心脏的位置！

没有剧烈的能量爆发，没有耀眼的光芒。

只有极其细微的、仿佛冰层悄然凝结的“咔嚓”声。

赫利俄斯身体猛地一僵！拥抱的动作瞬间停滞。他脸上那沉醉的狂喜如同面具般碎裂，露出一丝难以置信的愕然和……骤然袭来的、冰冷的剧痛！

他下意识地想要推开怀中的“女儿”，却发现自己心脏周围的肌肉和神经正以恐怖的速度失去知觉，一种冰冷的、石化般的麻痹感正从内向外急速蔓延！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

只见他左胸处的袍子下，皮肤正迅速失去血色，变得灰白、僵硬，并且向上凸起，形成一片不规则的多边形结晶区域！那结晶正在疯狂生长，如同贪婪的冰霜，吞噬着他的生机！

“你……？！”赫利俄斯的声音变了调，充满了惊骇和暴怒即将喷发前的死寂。

林澄猛地向后撤了一步，脱离了那个令人作呕的拥抱。

她抬起头，脸上所有的呆滞和空洞如同退潮般消失得无影无踪。那双灰色的眼睛冷冷地、清晰地、甚至带着一丝与她年龄绝不相符的冰冷嘲讽，直视着因心脏结晶化而动作变得迟滞僵硬的赫利俄斯。

她的声音不再虚弱，不再茫然，而是平静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落在金属地面上：

“糖……”

“是苦的。”

她抬起那只刚刚触碰了他心脏的手，轻轻吹了一口气，仿佛要吹掉指尖那不存在的灰尘。

“……我哥哥……”

她的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没有任何温度的、近乎残酷的微笑。

“……才是甜的。”

这句话，如同最终的判决，彻底击碎了赫利俄斯所有的幻想和伪装！

“呃啊——！”赫利俄斯发出一声痛苦与暴怒混合的嘶吼，不是因为心脏的剧痛，而是因为这极致的背叛和嘲弄！他猛地抬手，试图抓住林澄，但那结晶化已经严重影响了他的动作，他的手徒劳地在空中挥舞，显得笨拙而可笑！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混乱和反转中——

房间一侧那面贴满了幼稚星空涂鸦的墙壁，那些原本“完美”的、色彩鲜艳的线条和图案，突然开始扭曲、蠕动！

仿佛墙壁之后有什么东西正在拼命渗透出来！

紧接着，一种暗红色的、粘稠的液体，如同泪水混合着血水，猛地从那些涂鸦的笔触缝隙中渗了出来！它们并非随意流淌，而是仿佛被无形的画笔引导着，迅速在鹅黄色的墙面上勾勒、蔓延！

最终，凝聚成了两个巨大、狰狞、仿佛用最深重的怨恨书写的字——

骗子

这两个血字，如同一声无声的、来自所有被赫利俄斯欺骗、利用、毁灭的亡魂的集体控诉，狠狠地、赤裸裸地钉在了这间虚假温馨的房间中央，钉在了赫利俄斯眼前！

是那些被抽取的意识残响？是这艘船本身积累的怨念？还是……别的什么？

无人得知。

但这恐怖的景象，连同林澄那冰冷的背叛和话语，成为了压垮赫利俄斯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看看墙上那狰狞的血字，又看看面前这个眼神冰冷、仿佛完全陌生的“女儿”，最后低头看看自己胸前那不断蔓延的、致命的灰色结晶。

巨大的荒谬感、被彻底愚弄的愤怒、以及计划完全脱离掌控的恐慌，瞬间吞噬了他！

“不——！！！！”他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完全不似人声的咆哮，电子眼和人类的眼睛同时爆发出混乱到极致的光芒！

父爱精心编织的牢笼，在这一刻，被一颗看似顺从的“结晶糖”，从内部……

彻底凿穿。

而握着那把钥匙的，正是他试图彻底掌控的“作品”。

林澄不再看他，她的目光转向了那面巨大的单向玻璃，仿佛能穿透它，看到后面那个为她奋战至今的哥哥。

她的眼神，终于流露出了一丝极细微的、属于她这个年龄应有的……依赖和期盼。

真正的战斗，现在才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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