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贞观年腊月初八，天寒地冻。
峰峦秀丽的凌山银装素裹，连绵不绝，山中雾气飘飘渺渺，山在缭绕的雾色中更加的虚幻。
凌山最西边，山脚下，西和村。
一个粗布棉衣的丫头，在温的几乎变成冷水的木盆里浆洗着衣裳，她抬手拭了拭鼻涕，小脸被冻的通红。
“阿姐，我要吃饭。”
“阿姐，我饿了！”
“祝余姐姐，我们饿了……”
一个个稚嫩的声音从身后的老旧屋子中传出。
祝余停下动作，搓了搓被冻的红彤彤的手，往衣摆上揩了揩，转头望去，瞧见一个个毛绒绒的小脑袋趴在窗口上正眼巴巴的瞧着她，哈哈一笑。
“你们这群小家伙等着，洗完衣服就来给你们做饭，我今儿挖的了野毛季，咱们可以饱饱吃一顿了！”
她边说边搓衣服，用力拧干，快速的抖一抖，麻溜的挂在竹竿上利索极了。
小家伙们围着暖和的火柴堆，听到可以吃到毛季，都很兴奋，小嘴叭叭个不停。
祝余回到堂屋，摘菜生火，难得放了几粒盐，不一会儿，这一盘冬笋炒毛季就出锅了。
“老大，二子，老三，小四，开饭了！”
孩子们立刻狼吞虎咽起来，这盘菜，明明不含什么油水，他们却吃得格外香。孩子们笑眯眯的咂咂嘴，嘴巴里塞的鼓鼓的。
身形瘦小的祝余把通红的小手放柴火上烤了烤，灼热的火温灼着她的手，火辣辣的。
昨儿序含说，镇上的人最近老见着些仙人，这可是从前从没有过的。据说，这些仙人很威风，能上天入地，还会法术！“嗖”一下就能飞远了，这些仙人下山来问些什么“妖兽”……
“祝余……祝余！哎哟你个小丫头，快去瞧瞧你爹吧！他快被人打死了！”一个尖锐带着急躁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她直接拍开了屋门，跺着脚。
“顾大娘，我爹咋了，他不去找你家澄澄斗虫了么！”祝余皱着眉头，心里慌乱，胡乱往嘴里扒了几口饭，袖子一抹就跟着她走。
“你们搁童屋呆着，哪也不许去，懂了没？”
几个小豆丁，满脸慌张，饭也不吃了，很紧张的点点头。
顾大娘拽着她的细胳膊，急匆匆的往外走，“你爹是找我孙子斗虫去了，可是狗子也来了，这蠢狗蛋子，你也知道他把那破虫子看的比他命重要，你爹跟他斗虫，把他那破虫子斗死了！这不，狗子非要你爹赔命呢！”
祝余一愣:“这狗蛋子，难不成虫子的命比人命还重要?”
她撒开蹄子，往顾大娘家奔去，一溜烟就不见了，就留了个瘦瘦小小的背影给顾大娘，和头牛犊子似的。
“祝余，慢些！慢些，别摔了！”
顾大娘的话消声在风中，祝余就听的耳边的风呼啸着。
————
顾大娘家。
祝余喘着粗气，小脸因为快跑而十分红润，她一把脱下鞋子，朝着脱底的鞋子撇撇嘴，直接塞到棉衣里头。
还未进门，便听得她爹痛苦的哼唧。
她直接跑进门，看见瘦高的狗子对她爹拳打脚踢，她爹身子蜷缩在一起，也不还手，周围围满了看热闹的乡里邻居。
“你个老疯子，老子跟你斗虫这是抬举你，你倒好，把我阿臭斗死了！这可是我兄弟托里村人带给我的！你赔得起么你！”狗子面容扭曲，本来就难看的五官更是挤在一块，十分滑稽，“你给我赔命！”
周围人指指点点，幸灾乐祸的、同情的、唏嘘的，可是没有一个人愿意上前帮忙，只因为——他们说他爹是个傻子、疯子。
“别打我爹！”
祝余冲上前去，直接朝着狗子的肚子狠狠砸了一拳，用力一脚揣在了狗子的——不可描述的部位。
“啊！”
一声悲痛的喊叫直冲天际，狗子顿时涕泪横流，捂着下体倒在了地上，疼的到处打滚。
周围看热闹的男人们纷纷感觉胯下一凉。西和村第一女蛮子果然名不虚传！真是……狠呐！
女人们则哎哟一声，议论开来，“这小牛犊子力气不小的哟，之前就听说，村上孩子打架，她总赢！我家孩子，还喊他老大姐！”
祝余扶起她爹，她看着她爹鼻青脸肿的样子，心疼的问：“爹，咋样，疼得很不？”
她爹傻乎乎的笑：“不疼……不疼！”
祝余转头对躺在地上打滚的狗子说：“我爹把你虫子斗死了，是我爹不对！我可以把虫子赔你，我去山上猎兔给你也成，你为什么要打我爹！”
她杏眼骨碌一转，直接说道：“何况，这斗虫，似乎斗生斗死概不负责的吧？”
这时候，顾大娘也气喘吁吁的赶来了，她叉着腰，直咽唾沫:“澄澄和我说过，斗虫，斗生斗死不论哩，只要进了这个斗虫盒子，输的虫子可以被对方虫子的主人拿走，死了就撤！哪有死了虫子就要人赔命的道理！”
祝余冷冷瞥向狗子：“这样，我还不用赔了呢！”
狗子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疼的直喊娘。
“爹，还能走不?”
她爹吸了吸鼻涕，“行，行！”
“咱们回家。”
她对顾大娘说：“大娘，谢谢您，您是我家的大恩人，改天我猎俩只肥兔，给您表表心意！”
顾大娘大大咧咧道：“得嘞，爱送送吧。”她知道，祝余是个有恩必报的孩子，她要是不答应，这孩子也会变着法给她送东西的。
想到此处，顾大娘望着他们一大一小的背影，鼻子忽然一酸。
祝余这孩子，苦哩！
她搓了搓鼻子，朝着周围的人说：“都散了吧，散了吧！”
乡里邻居说了些什么，三三两两的离去。
其中三个壮汉模样的男人聊着八卦:“你说，这丫头咋这么懂事呢！这才十岁，这么聪明懂事了，她对她爹，这么心疼的！”
“废话，生她养她的老爹，能不孝顺么！我以后，也得生个女儿，贴心嘚……”中间的胖子一脸憧憬。
另外一个壮汉子不屑的吐了口唾沫：“劳什子的生她！这丫头，是十年前，寸儿这疯子搁山里头捡的，听说，这孩子当时手里攥着块玉嘞！被寸儿拿去当了，换了些钱，才把她养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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