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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最后一课


莱昂纳尔实在觉得自己无辜,骗阿列克谢耶芙娜男爵夫人的又不是他,但那位女士似乎把火全撒在了他身上。

    但是索菲娅既然已经打上门了,他再不情愿,也要硬着头皮顶上。

    而且他也不认为19世纪的文学考试能对他形成什么真正的挑战。

    和所有学科一样,150年的时光意味着知识体系至少迭代了10次以上,许多在当年石破天惊、难以理解的理论,经过时间的沉淀,都变成了再简单不过的常识。

    但是这不意味着他会任由这位索菲娅摆布。

    莱昂纳尔从那张硬木椅上缓缓站了起来,先是环视了一圈考场,目光最后落在那位明艳如骄阳的俄罗斯贵族小姐身上。

    莱昂纳尔声音澄澈,既没有愤怒,更没有畏惧:“索菲娅小姐,您接受了最高规格的法语教育,口音纯正的就像出生在凡尔赛皇宫里。

    想必对法国的著作、大师都如数家珍?就像刚刚提到的巴尔扎克、伏尔泰、卢梭……”

    索菲娅骄傲地抬了一下头:“至少在莫斯科的沙龙里,没有人比我更熟悉他们。”

    法国已经实行了共和制,贵族头衔和特权都已经作废,只是文化惯性仍在。

    俄国却还是彻底的封建社会,整个国家的上层建筑都是由贵族构成的。

    在索菲娅眼里,莱昂纳尔这样的平民不过是蝼蚁,要不是法兰西的法律保护着他,她甚至会让自己的侍卫们把他捆起来,用马拖着在泥地跑上两公里。

    杜朗教授也好心地提醒了莱昂纳尔一句:“索菲娅从小就善于雄辩,是阿列克谢耶芙娜男爵夫人最出色的孩子,也是莫斯科贵族沙龙里的明星。”

    莱昂纳尔注意到,杜朗教授在说到“孩子”时,没有说明是“男孩”还是“女孩”。

    莱昂纳尔笑了起来,措辞却开始变得锋利:“您说您熟悉这些大师,但他们似乎都仅仅是您参加贵族沙龙时装点门面用的谈资。

    法兰西文学里珍贵的对理性的追求,对逻辑的重视,对文明的践行……并没有在您这颗美丽的头颅里生根发芽。”

    索菲娅依旧不屑一顾,认为莱昂纳尔只是强撑罢了。

    莱昂纳尔踱着步到索菲娅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就好像您刚刚口口声声说希望索邦‘不因任何外在因素而动摇的崇高标准’——

    如果我那些‘虚名’是能影响考试的‘外在因素’,那您母亲的‘30万法郎’和您自己的社交影响力,就可以排除在‘外在因素’之外吗?

    这有任何的理性与逻辑可言吗?”

    索菲娅一时有些语塞。

    莱昂纳尔继续用最平静的语气进行最残忍的“解剖”:您在大言不惭地说出‘严谨传统’‘崇高标准’‘知识殿堂’这些词汇的时候,是否想过——

    您自己刚刚就像一个野蛮人,毫无礼仪地闯入考试现场、打断考试流程,这是对传统、标准和殿堂的尊重吗?

    这有任何的文明可言吗?”

    索菲娅面对突如其来的质问,有些哑口无言。

    莫斯科的沙龙上,没有一个贵族青年会这样质问自己,他们只会在自己耀眼的光芒下唯唯诺诺,在自己的词锋下丢盔弃甲。

    莱昂纳尔这种毫不退让、针锋相对的气势一时间让她心乱如麻,无法组织起思考。

    但莱昂纳尔并没有准备让她有时间反驳,因此质问并没有结束:“所以,索菲娅·伊万诺夫娜·杜罗娃-谢尔巴托娃小姐——

    您口口声声热爱法兰西文化,却只是把它理解成了沙龙里优雅的谈资,社交场上炫耀的资本,或者……

    如同您母亲30万法郎捐款一样,用来标榜自我,甚至试图干涉他人自由的工具!

    所以,您从未真正理解法兰西文学的灵魂,它天生就与您试图用金钱、权力绑架一切的思维模式格格不入!

    您的法语可能比绝大多数法国人都好,但是您依旧是一个,呵,俄罗斯人……”

    莱昂纳尔可谓字字诛心,索菲娅的脸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丰满的胸脯剧烈起伏着。

    她想反驳,想斥责,想喊自己仆人进来,把这个狂妄的小作家丢出去……

    这是一种她从未遭遇过的精神凌辱!她只能死死地盯着莱昂纳尔,眼中燃烧着火焰。

    莱昂纳尔轻轻一笑,转身坐回了椅子上,重新面对杜朗教授,以及其他两个评委。

    “所以,教授先生们,请出题吧。我接受加试。

    但这场加试的目的,不是为了证明我个人的‘名不副实’或‘名副其实’,也不是为了满足任何一位慷慨女士的期待或忧虑。

    而是为了给这位远道而来的索菲娅·伊万诺夫娜小姐,补上一堂她们缺席了的、关于法兰西文学真正精神的必修课!”

    三位考官——杜朗、莫罗、勒克莱尔教授——交换着凝重而复杂的眼神。

    莱昂纳尔的锋芒毕露固然解气,却也将他们彻底推到了风口浪尖。

    经过一番商议,居斯塔夫·杜朗教授推了推金边眼镜,声音恢复了学者的沉稳:“莱昂纳尔,你捍卫了质疑的权利,也承担了随之而来的挑战。

    既然你主动要求加试,以证明索邦学术的纯粹性与你自身学识的成色,那么,我们满足你。”

    他停顿片刻,目光扫过旁听席上屏息的众人,最终落回莱昂纳尔脸上:“请阐述——在法兰西文学,乃至整个欧洲文学传统中,‘真实’与‘道德’的关系。它们是否必然对立?

    如果存在对立,作家如何在作品中调和、展现,甚至利用这种对立?”

    问题一出,整个梯形教室陷入一片死寂,就连索菲娅一时间也忘记了刚刚受到的屈辱,露出了深思的表情。

    这是一个在19世纪的文学理论体系中,显得极为宏大、艰深的命题,触及文学创作的核心。

    它与之前几个问题的区别就在于,不再设置具体的作家、作品作为参考系,所以虽然没有“参考答案”,但却最能体现回答者的素养。

    莱昂纳尔努力做出一副思考的模样,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始回答:“‘真实’与‘道德’,犹如精神殿堂的两根支柱,虽然分立两旁,实则处于一种充满张力的共生关系中。”

    ……

    “文学求真实,是为了揭示人性与社会的复杂,而非简单的道德说教或粉饰太平。”

    ……

    “若文学只为被上层阶级定义的‘道德’,回避真实,那便沦为了贵族沙龙里点缀墙面的装饰画,丧失了直击灵魂的力量。”

    索菲娅听到“贵族沙龙”几个字,脸色瞬间阴沉了几分。

    莱昂纳尔的论述并没有结束:

    “而真正的道德力量,往往诞生于对真实的深刻剖析与慈悲、怜悯当中。”

    ……

    “因此,作家调和‘真实’与‘道德’,并非粉饰或回避,而是以无畏的勇气深入真实,用深刻的洞察力和博大的道德情怀,在呈现‘是什么’的同时,引导读者思考‘为什么’和‘应该怎样’。”

    ……

    “最高级的文学道德,不是刻板的教条,而是对人性的深刻理解,对不公的无情揭露,以及尊严和自由的不懈追求!”

    ……

    “至于那些,企图用金钱、权势来定义‘道德’、钳制‘真实’的人,往往最经不起真实光芒的照射。他们的‘道德’,不过是维护自身特权和虚幻优越感的遮羞布罢了。”

    ……

    莱昂纳尔的论述结束了,他站起身来,向教授、院长行了一个礼:“我想我的考试应该可以结束了。”

    接着他在学生们的欢呼、掌声中,从容地穿过众人,离开了现场。

    临走前,他顺便向索菲娅丢下一句:“您的最后一堂法语课上完了,索菲娅·伊万诺夫娜·杜罗娃-谢尔巴托娃小姐。”

    听到这句掷地有声的嘲讽,索菲娅还能站得住,一直在隔壁小房间里旁听的罗斯柴尔德夫人却身子一软,瘫在了沙发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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