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遗恨
旁边一棵粗壮的树干有黑色的印迹，像是被烧焦过的痕迹，一带残存的断墙也露出了黑色，这里曾遭遇过火灾？
可若真是遭遇火灾的话也不至于毁坏得这么严重。芸娘蹲下来轻轻地拈起了一撮焦土，轻轻一捻，已经碳化的粉尘很快从指节飞散了出去。
她望着满目疮痍沉思了许久，那边的男人还跪在那里也没挪动过身子。认识他这么久，从来没见他如此失控过。他一心念着的师父如今再也见不到了。比起徐家人来说，这里更像是他的家，这种痛彻心扉的滋味她能体谅。
等到他宣泄够了，芸娘才走到他身边说：“我知道你难过，这里应该是遭遇过火灾，我想说不定大家都逃出来了，咱们下山去打听一下，问问他们现在在何处。”
凌羡听了芸娘的话，他浑浑噩噩地站了起来和芸娘说：“走，咱们下山打听去。”
与上山时的期待不一样，下山时已经变成了万般的沉重。芸娘只是默默地陪着他，凌羡牵着马，他们朝山下走去。
山中没什么人家，原本只有清源寺，山下倒零星地分布着几处住户。
凌羡好不容易找到一处人家，他推开了那户人家的篱笆找人打听不过。不过他们遇上的这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耳朵不怎么好使，凌羡扯着嗓门，那个老者也没怎么听明白。
双方困难地交流了好一阵，那个老者才说：“大火，起了大火，都烧死了。”
最后那点希望也随之破灭了，凌羡一脸冰霜。芸娘见这个老人家也说不明白，她不想放弃和凌羡道：“咱们再找别人问问，你先别放弃希望。”
两人费了些力气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三十上下的妇人，妇人手里牵着个七八岁的孩子，背上背着大一捆柴禾。
见是妇人，芸娘觉得自己出面比较好。她上前询问道：“这位大姐，我们想找你打听一下山上那处寺庙的事。”
妇人将两人来回看了几遍，面有惶恐，她这才结结巴巴地说道：“前两年的冬天山里遇到了一群响马，他们洗劫了寺庙，然后还一把火烧了。听说那天庙里死了很多人。”
凌羡听了这些，牙齿在打颤，他上前问道：“法严师父呢？”
“不知道，我不知道什么法严师父。”
“死掉的那些人呢，有没有人给他们收尸？”
“在那边，还是咱里长带人挖了坑将他们给安葬的。”妇人指了指身后不远处的小山包。
凌羡听说后，步子一刻也没停歇，他飞快地朝那边奔去。
到了妇人所指的小山包上，他们只看见了一带比人还高的荒草，哪里有什么坟墓。凌羡不甘心，他拨开那些荒草，一座座的小土堆就被隐藏在这些荒草丛中。
密密麻麻的小土堆有些都快要和周围的地势一样高了。没人来祭祀，更没人来打理，土堆前连块墓碑也没有，也不知里面到底埋的谁。
不管里面有没有他的师父，但里面埋的都是些曾经的师兄弟们，他含泪将跟前的那些杂草给拔去，忙碌了许久才终于能看见那些隆起的一座座小土堆。
凌羡又依次去磕了头。
“天晚了，咱们今天先回去吧，有什么事等到明天再说。咱们毕竟是不告而别的，你妹妹、妹夫会担心的。”
凌羡漠然地点点头，他们一路往城里去。
回了郭家，凌羡和芸娘在倩云跟前露了个脸便回这边院子了。
芸娘见凌羡的衣袍上沾满了鬼针草和苍耳，她忙让芳若重新找了身衣裳来给他换了。后来她发现了凌羡的手上有血迹，她忙捉了他的手来仔细瞧过，上面竟然密布了许多大小不一的血痕。
“怎么弄成这样呢？”
凌羡本不觉得疼痛，被芸娘这样一说，他才发现自己的手掌早就被划破了，他也不曾在意，淡淡地说道：“我没事。”
“这还叫没事啊。你先坐下来，我看看里面是不是有什么棘刺，要挑出来才行。”凌羡坐在那里任由芸娘摆布他。
芳年帮着掌灯，芸娘拿着一根银针仔细地替他挑着，果然挑出来许多细小的棘刺。她也终于明白他手上的伤是怎么来的了。
接着又用消毒的药水与他喷过，那些药水喷洒在伤口上面原本是有些刺疼的，此刻凌羡竟然一点也没感受道。
“这阵子还有什么吃的吗？”芸娘问着跟前的丫鬟。
芳若回答说：“应该有，我去催催。”
自从清源寺回来后凌羡就很少说话，哪怕是芸娘跟前他也保持缄默。芸娘知道他心中的悲伤，如今她能做的就是陪在他身边而已。
隔日一早，芸娘还在睡梦中凌羡就出去了。芸娘起来后她向丫鬟打听：“他什么时候出的门，出门前可有什么交代？”
“天刚亮就走了，是骑马走的，也没留下什么话。”
“他穿的什么衣裳？”
“是一身裋褐，不过却是一身素白的衣裳。看样子像是去奔丧的样子。”
芸娘心中明白，她也不再接着问下去。
清源寺的遭遇成为了凌羡心中的一根尖刺，要想拔除这根尖刺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心中的伤口也不知要多少年才能治愈。
“嫂子，哥哥最近几日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凌羡没有在倩云跟前提半个字，但作为胞妹，凌羡的喜怒哀乐，倩云是知道的。
“清源寺没了。”
“哥哥他知道呢？”
倩云知道此事？芸娘疑惑道：“你怎么知道的？”
“如何不知道，当初清源寺出事的时候，还是郭恺告诉我的，说清源寺遭遇了大难，整个寺庙被毁，哥哥的师父……法严法师那么威严又慈爱的人也没逃过。这件事大半个凤阳人都知道。”
芸娘心道倩云既然知道，那她为什么不早说？
“我自从怀了身孕后，记忆就变差了，好些事到了跟前也想不起来，之前本来是要和哥哥说的，偏偏又给忘了。他现在都知道了一定很难过吧？”
芸娘道：“当然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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