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人各有命

穆元景承认，他不是一个高尚的人。

尤其在看着那一抹青影毫不留恋地越走越远时，压在心底的私欲冲破了理智的束缚，在他尚未来得及镇压之时，便已掌控了他的肢体。

他急行两步，几乎是数息之间便赶上了那个即将飘然而去的人影，然后伸手便要去捉适才握过的玉凉皓腕。

但这一次他没能如愿，手指尚未碰到那翩跹的衣袖，颈间已被抵上了一点冰凉。

长华握着匕首，心中十分无奈。

三皇弟不肯坦白却又不甘疏远，拉拉扯扯纠缠不休，她真的烦了。

今夜要么把话说清楚，要么就撕破脸。

穆元景没料到长华的动作这么快，但他也没有抵抗的心思，只望着那双忽然不带一丝温情的眼眸，苦涩道：“阿姊……如何才能原谅我？”

长华直直地看着穆元景的眼睛，见他不再回避，明知他不想回答，却仍问道：“卢瀚凝在哪里？”

年前三皇弟还一直派人在大江两岸搜寻，年后却忽然偃旗息鼓，都猜卢瀚凝许是丧生水底，穆元景接受了这个现实故而不再白费力，但长华觉得不是。

三皇弟的执拗她早有领教，卢瀚凝对他来说那么重要，不惜与她决裂也要维护，他怎会那么轻易放弃？

也许找到了人，只是按在手里不叫人知罢了。

穆元景已经不意外了，阿姊总能出乎他的意料，她能猜出表兄已被找到也是正常，但，他却仍要让她失望了。

“……我不能告诉阿姊。”

长华咬了咬牙：“乐离呢？”

“在我手里，”穆元景应的很快，但立时又道：“我有用处，不能给阿姊。”

长华看他两眼，见他不闪不避，挺理直气壮，便暂时信了他。

撤了匕首，一边还匕入鞘，长华一边道：“我不跟你抢人，只要让我见一见乐离，问他几句话便好。”

穆元景却摇头：“他人已被送走，阿姊要问什么，可写下来，我叫人问了，再回阿姊。”

长华面色复冷，三皇弟对她本就诸多隐瞒，她要问的事又涉及“卫水之变”，三皇弟能老老实实地为她传话才怪。

她就奇怪了……

“你为何要抓乐离？”

这个问题不难回答，穆元景早已想好，立刻道：“是为我阿娘。我曾跟阿姊说过，皇后殿中的女使王媪与渔帮有勾连，那乐离知道些内情，我正用他追查真相，是以不能将人给阿姊。”

长华点了点头，心中存疑，却不再多问。

三皇弟两次强调不会给人，到底是因为他口中的原因，还是另有缘故，她不能确定，只能去查。

“好。”长华点点头，站了片刻，见穆元景并不开口，好似还在等着她询问，态度出奇的乖顺，她心中叹了一口气，道：“昨日的刺客，还有今日刺杀慕容握瑜之人，你可查出了什么？”

穆元景甚是敏锐，听长华将两件事放在一起，立刻领会了她的意思：“阿姊怀疑是同一拨人？”

“不错。”长华想起昨夜跑掉的那个北盛间者，身手何其高明，便提醒道：“两次行动都未成功，刺客绝不会善罢甘休，三皇弟如今受命护卫吐谷浑队，也算得父皇重用，需得早做准备。”

准备？

穆元景望着长华，略有疑惑。

长华想起那夜的“何甲叛主”，只道：“我朝勾结北盛的内奸，或许就在这行营之中。”

长华其实已有猜测，毕竟那何甲未叛何琇，那他能叛的主还能是谁，定是何氏之内除了何琇的另一股势力，但具体是哪一位，长华还没查出来。

她将昨夜的情形说了，末了道：“我本欲捉了刺客以绝后患，不想却发现了这些。奸细之事，我尚未禀报父皇，三皇弟若有余力，可以去查一查何甲，看他除了听命于何琇之外，还曾为谁做过事。”

穆元景压着满心震惊点了点头。

他昨夜才迟到一步，竟错过了这么多内情，若非阿姊告诉他，他定难知晓。

何氏竟敢里通外敌！

“我会去查，阿姊放心。”

长华有什么不放心的？她叫蹇三也查着呢，告诉穆元景，不过是还他昨日相救的人情罢了。

何氏胆大包天地勾结外敌，若真查实，一个通敌叛国的罪名少不了，就算有皇后与太子撑腰，必也得元气大伤。

这对三皇弟而言，自是好事。

对她亦然。

长华看着神情越发柔和的穆元景，忽笑了一声：“对了，三皇弟如今要做的事情多，人手想必不太够用，就不要再往我这里派人了……不然，我若一时不查，恐伤了他们的性命。”

长华这话意有所指，自然是因为昨夜暴露的蒙夜。

穆元景的笑意凝固，好一会儿才道：“我并非有意冒犯阿姊，昨夜……”

“好了，”长华挥了挥手，截断了穆元景的话：“以前的事就算了，以后，还望三皇弟好自为之。”

穆元景点了点头，见长华不再开口，显然是要结束谈话离开的意思，可他有些不愿，就道：“阿姊方才说要早做准备，是担心刺客还会有动作吗？”

“当然。”长华看了穆元景一眼，疑心他在没话找话。

穆元景被这一眼看得心虚，实在说不下去，可两脚灌了铅一般，就是抬不起来。眼见面前的人面色舒展，他心一横，索性道：“阿姊肯帮我，是不是原谅我了？”

长华等了等，不料他说了这么一句，有些欣慰，也有些自嘲。

她自小待在皇陵，从没有尝过姊妹兄弟相伴的滋味，忽然来了一个三皇弟，虽是打过一场，对她来说，也是从未体验过的新奇，后来贵妃娘娘几番关切，对贵妃所生的三皇弟，她自也没有多少怨怪。

贵妃娘娘薨逝之后，三皇弟来到经山，先对她有救命之恩，后对她有亲近之意，长华还当自己转了运，也能如常人那般享受一番姊弟情深，心里实是十分欢喜的。

可惜，人各有命。

她适才的尖酸刻薄也算释放了多日的郁气，以后，与三皇弟就只做和和气气的皇家姊弟罢。

长华笑了一声，温和道：“你有你的选择，何错之有？三皇弟不必再为此介怀。对了，昨夜落在我手里的那个北盛刺客并没有死，只是伤势过重，尚吊着一口气，我叫人送到济弘那儿了。若能救醒，或许能问出些东西，你有空可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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