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夜宴（三）
何老将军不禁看向对面，见那三皇子穆元景的位子还是空的，也是纳罕，他收回目光，叹息道：“老了，饮了一杯薄酒便就撑不住了。大公主，可否送老夫回帐歇息？”
长华尚未答应，就听王玄思道：“老将军，玄思不才，让小子送您吧。”
王谢俱是名门，王玄思又是义兴大长公主之孙，豫章王的外孙，何老将军自然认得他。
何老将军没料到年轻人的动作这么快，口也开得快，他本意要单独同大公主说几句话，孰料竟叫这王家郎抢了先。
好在他还有个好孙儿……
何琇适时上前道：“多谢王二兄。不敢劳烦，某送祖父回去便是。”
王玄思尚未答话，何老将军便笑道“玄思不必送，老夫有话同大公主说，还请大公主赏面。”
何老将军话都说得这么明了，长华不能再推辞，她安抚地看了王玄思一眼，就点头道：“老将军，请。”
慕容握瑜坐在对面，见那大公主清泠泠如同天上月，曼妙妙好似月中仙，真叫他爱得恨不能一口吞入腹中，可惜，如今他失了求娶她的机会，他的王子身份亦不管用，再是喜爱，也只能如现在这般，远远观看。
他随手举了一杯酒，仰脖饮尽。
而后的劝酒，不管是上首的祁朝太子，还是下手的祁朝二皇子，他来者不拒，杯杯见底，很快便有些晕了起来。
迷迷糊糊间，他只听身边有人说了什么，跟随他前来赴宴的狼卫上前来，架着他便往外去了。
何老将军的帐幕就在何皇后的大帐右后方，并不很远，走了一会儿便到。
帐外有何家军严加防备，帐内便是个安全空间，何老将军落座之后，先叫长华坐，然后便指使何琇：“为大公主奉茶。”
何琇眨了眨眼，果真去一旁的案上取了茶饼，碾碎，放入侍者适时送上的一炉沸水中，慢条斯理地煮了起来。
长华见他煮茶不似时下加入诸多辅料，只放茶叶，不禁松了一口气。
何老将军见状便笑道：“阿琇擅煮清茶，但凡他在，老夫的茶都是他煮。一开始虽觉寡淡，但喝得多了，反觉纯粹，大公主可试一试。”
长华点了点头，只道：“何大郎君甚有雅趣。”
何琇便抬目看过来，散漫一笑，道：“适才宴上的浓茶，公主虽举杯却未多用，想是饮不惯浓茶？”
长华微微诧异，笑道：“确实如此，何大郎君好眼力。”
大公主这话听着可不像是领情，何琇哼笑一声，闭口不言。
何老将军不禁叹了一口气，心道他这孙儿孤高自诩、目下无尘，向来对那些凑上来的小女郎们不屑一顾，难得肯用心思，却不想对方亦如他之前那般漠然置之，这可真是……
老将军再叹一口气，挥手遣散了帐中侍者。
他见大公主没有挥退身后跟着的嬷嬷侍女，也不以为意，只道：“大公主天资聪颖，乃将帅之才，可惜生于闺阁，有志难伸，老夫只觉可惜。”
长华心道她想要的位置，披荆斩棘粉身碎骨也要去争取，到时是成是败尚不可知，何须可惜？
但听何老将军这话，似乎还有下文，长华便不动声色，只沉默地望着何老将军。
何老将军却为大公主的定力惊叹，他越发觉得自己的决定正确，“公主应知，阿琇乃我何氏未来的郎主，公主若不嫌阿琇才疏，招他为驸马，将来何家军便可为公主所用，公主亦可大展拳脚，不知公主意下如何？”
这……
长华不禁看向何琇，见他同样一脸莫名，但很快便调转目光定定地望着她，似乎也无异议，长华便笑了：“老将军过誉，只我能力有限，今日能胜，也是运气使然，委实担不起老将军这般盛赞。”
长华虽是自谦，拒绝之意却也显而易见。
何老将军面露失望之色，倒是何琇神色如常，并无异样。
他方煮好了茶，先为祖父何老将军奉了一杯，之后便捧了一杯奉于长华，态度一如之前：“大公主请用。”
长华点头致谢，先观其色，再嗅其味，不禁道：“澄澈如琉璃碧玉，清冽如晨霜夜雪，好茶！”
何琇笑了起来，本要退下，闻言却不禁停步，开口道：“公主品味颇佳，有此评价，这茶饮不饮都可以了。”
他言语平和，混不似传言中的睚眦必报，倒是出乎长华意料。
“得此好茶，岂能不饮？”长华说完端了茶盅，果细细地品了起来。
何琇垂目一笑，恭敬地退到了何老将军身后。
何老将军吃了两口茶，见那大公主与阿琇之间果无分毫暧昧，便又道：“大公主惊才绝艳，老夫实爱，既然公主无招阿琇为驸马之心，老夫尚有另一个提议，请公主听一听。若公主不嫌老夫朽迈，不知可愿拜老夫为师否？老夫必倾囊相授，亦会向陛下建言，请大公主往军中历练。”
这在其他人听来似乎刻意为难的建议，听在长华耳中却只觉是仙音。
如今她只有手下的五百禁卫军可以调遣，就算加上伙头兵等预备兵员，亦不过千数，与那何家军相比，真如蚂蚁与巨树，而何老将军适才的话，乃是支持她领兵，支持她掌控兵权，这是多么大的诱惑啊？
何氏之所以能成为大祁第一士族，便是因为掌控着大祁半数兵力，如今何老将军竟愿意拿这个来招揽长华，所下的本钱不可谓不大。
饶是长华早就做好了不管何老将军说什么都要不动如山的心理准备，一时间也难免动容。
这次何老将军甚至不要求长华嫁入何氏，只要一个师徒的名头，便要向长华分享何氏的权利。
代价自然有，便是撑住何氏，撑住太子。
长华不禁惋惜，她是不可能支持太子的，在太子一味要她和亲以换取区区马匹牛羊这些微末的财富之时，他在长华的心里便是个死人了，所以，她怎么能答应何老将军去支持太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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