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虬髯身死

老板娘给李临安单开了一桌，酒肉上齐，香气四溢。李长安悠然自得地品一口热茶，感叹道：“这三泡台的味道，有日子没喝到了。”

妩媚的老板娘坐在李临安面前，轻声问道：“您这才升迁没几天，怎会落得如此地步？”

李临安也轻声答道：“长安的官场水太深啊，不提也罢……”

老板娘轻轻拍拍李临安肩膀，安慰道：“回来也好，这里总归也是你的家。”

李临安试探地问道：“红拂姐，我问你个事？”

老板娘红拂姐答道：“李参军请说。”

李临安接口道：“姐请我吃肉喝酒，还安排住的地方，没必要这么称呼什么‘参军’什么的，那多见外。我只想问一个事：为何盘橐城如此冷清，莫不是出了什么变故？”

老板娘红拂姐压低嗓音，说道：“老弟叫我一声‘姐’，那我就受了。老弟算是问对人了。你有所不知，盘橐城最近出了怪事。”

李临安惊奇道：“姐，这能有什么怪事？”

老板娘红拂姐一边想着怎么表达，一边谨慎地说道：“是有恶鬼出没。”

李临安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接口道：“不会吧，怎么可能有恶鬼呢？”

老板娘红拂姐一副你不相信不罢休的样子，说道：“老弟，你别不相信，近三十日盘橐城已经有几十个人平白丧命，现场都留下了印痕。”

她一边说着，一边拨弄她的弯刀，笑盈盈地说道：“而且那印痕不是人的，像是大鸟的爪痕，都说是神鸟金翅鹏留下的。”

李长安脑中闪现龟兹国千佛洞壁画中神鸟金翅鹏的形象，插口道：“老板娘说的这事，在下觉得甚是荒唐！”

老板娘红拂姐继续笑盈盈的地说：“这位客官也是官府之人……”

只见她突然指着李长安腰间不小心露出一个角的铜牌，道：“你小子大有来头啊！看着长相跟李参军颇有几分相似，难道你们有血缘关系？”

李长安赶紧将露出半截的腰牌掩藏，道：“在下只是一个查案跑腿的，现如今落魄在这西域，以前种种不提也罢。至于我跟这位‘李参军’有什么关系，我也无从得知。我自己也纳闷他跟我的长相为何如此神似呢！”

老板娘红拂姐笑道：“你的身份是什么，我并不感兴趣。至于，你跟‘李参军’到底是何种关系，我还是有点兴趣的。毕竟，李参军可是我的弟弟哦！”

不等众人插口，老板娘红拂姐继续先前的话题，说道：“这盘橐城的好多人说，金翅鹏是来惩罚有罪之人的。”

李长安冷笑道：“装神弄鬼的把戏罢了，定是有见不得人的目的。”

老板娘红拂姐微笑道：“是不是装神弄鬼，我不知道。有人亲眼看到有大鹏在空中飞过，甚至停留在屋檐前。而且被害的人越来越多，官家也没有线索，所以来往商人全都绕道而行，很多人拖儿带女地离开，这盘橐城啊，自然就变得冷清了。到了我这里，客人越来越少啦，我这也是勉强维持生计。”她说着话，看似充满了感情，但听的人，却感觉不出一丝感情在，好像叙述的事情只是一件极为普通的事罢了。

老板娘红拂姐说完这话，看了一眼一旁的正在吃喝的胡失蛮和他的商队。

故意地贴着李长安的耳朵，说道的：“像这样的商队，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怕是刚刚回来，还不知道这金翅鹏杀人的事……”

她话音未落，后院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众人脸色骤变，红拂姐第一个起身，赤绢襦裙翻飞如血，已疾步向后院奔去。李长安、秦歌、雪瑶等人紧随其后。

连李临安及两个衙役也跟了上来。

后院柴房外，一具尸体倒在血泊中。那是个身材魁梧的虬髯大汉，双目已瞎，胸口三道深可见骨的爪痕触目惊心，正是传说中的“金翅鹏爪印”。

“是江湖上有名的虬髯客！”常灏惊呼道。

红拂姐却冷笑一声：“假的。”

众人皆惊。只见她俯身细看尸体，拨开虬髯客的衣领，露出颈后一颗大黑痣：“真虬髯客颈后并无此痣。况且……”她轻轻扯下尸体的假虬髯，“此人易容术虽精妙，却瞒不过我。”

李长安沉声问道：“老板娘如何这般肯定？”

红拂姐直起身，腕间银铃在风中清脆作响：“因为我就是红拂女。真虬髯客此刻正在于阗国呢，三日前我还收到他的飞鸽传书。”

此言一出，满院皆惊。

谁能想到这西域客栈的老板娘，竟是当年名动天下的红拂女！

李长安与秦歌对视一眼，开始仔细勘察现场。

秦歌蹲下身，查验爪痕：“这爪痕深而窄，边缘整齐，不似真禽所为。”

李长安则在尸体旁察看。

“安哥哥，你看这个！”雪瑶指着尸体旁边的一个图案，一个很小的骆驼刺的图案。不仔细看，确实容易被忽视。

李长安仔细一看，顿时脸色大变：“这是……江湖上最有名的杀手组织骆驼刺的徽记！难道这假虬髯客是骆驼刺杀手组织杀的？”

这样说着，李长安想起在密洞的情景，侍女青霖的骸骨上那枚奇特的戒指，戒指上刻着如眼前这般一个骆驼刺的图案。

对了，戒指上的图案。

李长安忽然想起什么来了，目光锐利地看向跟常灏、吕德忠站在一起的李临安。只见李临安的腰间露出半边椭圆形腰牌。

一瞬间，那块椭圆形腰牌已到了李长安的手上。

此时，李长安在想一个问题：月圆之夜将至，这个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年轻人，将会如何？他是否与西域最神秘的杀手组织“骆驼刺”是否有关联？是自己失踪多年的亲弟弟吗？

“李参军”李长安缓缓走近，“你可知道骆驼刺？”

李临安面色不变：“略有耳闻。西域最神秘的杀手组织，以骆驼刺为组织徽记。”

红拂女忽然道：“一个月前，有一批骆驼刺的杀手在盘橐城出没，据说在执行一项秘密任务。”

李长安追问：“什么任务？”

“追杀一个从长安来的重要人物。”红拂女的目光意味深长地扫过李长安与李临安。

夜色渐深，客栈内气氛凝重。

李长安趁着李临安准备休憩的机会，从窗户跳进了李临安的房间，在李临安对面椅子上坐下。

“你白天为何否认自己是李临安？”李长安轻声地质问道，语气有点不高兴。

这次，面对长相如此神似的对方，李临安平静地说道：“我知道你就是我的哥哥。可那又怎样？”

“我就知道，我们之间必定有某种联系。”李长安取出怀中那枚狼头圆月令牌，“这个，你应该认得。”

李临安的瞳孔微微收缩：“这是……安西都护府的调兵令牌。你从何处得来？”

“一个叫王方毅的守将遗物。他临死前写下，当年铁无言将军用自己的一双儿女，换得了大都护长子的性命……”

李临安终于抬起头，那双与李长安极为相似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波动：“哥，你……都知道了？”

李长安点点头，一句话都没说，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对面的亲弟弟。

李临安沉默片刻，继续开口，声音沙哑：“哥，不可否认你我之间的关系。但我并认同你的做法，你是替朝廷干事的，你忘了家仇，我可忘不了，我一定要手刃仇人！”

李长安有点激动，说道：“谁忘记了家仇？这么多年来，哥也一直在追查当年兵变的前因后果，副将赵擎天不是真正的罪魁之首……”

“那还有谁？”听自己的哥哥如此说法，李临安也激动地问道。

李长安趁机将李临安拉到一旁：“现在不是跟你说这个的时候，反正凭借我们俩的实力，是动不了那背后之人的！你先回答我：你为何在此？为何成了囚犯？”

李临安苦笑：“哥哥。我们也不说这个了，这个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我名义上是西域安西都护府的兵，但实际上，我是西域江湖最顶尖势力‘骆驼刺’的一个堂主。盘橐城的水很深，你速速离开为妙……”

此时，李长安更靠近李临安，低声说道，“我体内的真气，与你身上的某种东西产生了共鸣，可能对你有所帮助……”

“哥，你说的那东西，难道是被皇族禁封的嗜血圣物‘剑灵’？但剑与灵分离了，我体内只有灵，而无剑。每当月圆之夜，那‘灵’都会吸取我的体内精华，导致我会性情大变。一直以来，只有靠吸取血液来压制体内的这股力量。有时，来得比较快比较猛，我甚至靠吸取人血包括自己的血来压制那种非人的折磨……”李临安讲到这里，浑身发抖。

没等李临安说完，李长安双手搭在其任督二脉上，运起功来。

李长安与李临安两兄弟的目光在烛火中交汇，二十年前的秘密仿佛在这一刻有了被揭开一角的征兆。

李临安的身体随着李长安功法运转，微微颤抖。平时有些练功引起的痼疾暗症也一一转好。

此时，李临安想起师父独孤白曾经说过的话：“你体内的灵，若能有一种阴阳双极功法，那就不会出来作怪了……你的仇人，与安西大都护府有关，与长安一位权势滔天的大人物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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