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替我去看世界

眼睛依旧圆瞪着，仿佛死不瞑目。

殿内一片死寂。

萧恒冷漠地看着那具逐渐冰冷的尸体，毫无波澜地挥挥手：“拖出去，扔去乱葬岗。”

“是。”侍卫们迅速将尸体拖走，清理现场，仿佛从未存在过。

萧恒这才快步走到软榻边，焦急地看向裴寒枭怀中的沈云疏：“云疏，怎么样？吓到了没有？快传太医！”

沈云疏确实被吓得不轻，脸色依旧苍白，但靠在裴寒枭坚实温暖的怀抱中，感受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情绪渐渐平稳下来。她摇摇头：“我没事……孩子也没事，寒枭来得及时。”

裴寒枭依旧紧紧抱着她，下颌紧绷，显然余怒未消，后怕不已。

他冷声道：“是臣疏忽，竟让这等疯妇惊扰了……沈妃娘娘。”

他在外人面前，依旧维持着最后的礼节。

萧恒松了口气，看着相拥的两人，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但更多的是决绝。

他沉声道：“此事是朕疏忽，冷宫看守不力，朕会严加惩处，从今日起，流云宫再加派一倍守卫，绝不容许再有丝毫差池！”

经此一吓，无论是萧恒还是裴寒枭，都对沈云疏的安危更加上心，守卫森严得如同铁桶一般。

在裴寒枭几乎寸步不离的守护和萧恒倾尽全力的照拂下，沈云疏的孕期最后一段时光过得平稳而安宁。

转眼秋去冬来，到了年关底下。

沈云疏的产期也近了。

生产那日，流云宫内外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外面，两个身份尊贵的男人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坐立难安。

萧恒一身龙袍，在廊下来回踱步，眉头紧锁，时不时望向紧闭的殿门，听着里面隐约传来的压抑痛呼声，手心全是冷汗。

他虽是皇帝，此刻却只是个担忧妹妹和子嗣的普通兄长。

裴寒枭更是如同石雕般伫立在门口，身姿挺拔，面色却绷得极紧，薄唇抿成一条直线，那双惯常握剑杀敌的手，此刻竟微微颤抖着。

每一次里面传来沈云疏痛苦的声音，他的身体就僵硬一分，眼底是无法掩饰的心疼和焦灼。

若非理智尚存，他几乎要冲进去。

终于，在一声格外清晰用力的痛呼之后，一声响亮有力的婴儿啼哭划破了紧张的寂静！

“生了！生了！”里面传来嬷嬷欣喜的声音。

几乎是同时，产房的门被从里面打开一条缝，一个嬷嬷抱着襁褓出来，满脸堆笑：“恭喜陛下！是位小皇子！母子平安！”

“云疏怎么样？！”裴寒枭和萧恒异口同声，问出的第一句话竟是完全相同。

嬷嬷愣了一下，连忙道：“娘娘只是力竭，一切都好，正在休息。”

两人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萧恒这才有心思看向嬷嬷怀中的孩子。那小婴儿皱巴巴、却哭声洪亮，

“好！好！赏！重重有赏！”萧恒龙颜大悦，激动地搓着手。

裴寒枭的目光却只在那孩子身上停留了一瞬，便迫不及待地低声问：“本王……可以进去看看她吗？”

得到嬷嬷肯定的答复后，他几乎是立刻侧身闪入了产房。

沈云疏疲惫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发丝被汗水浸湿贴在额角，却带着一种完成使命后的安宁与柔和。

裴寒枭快步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握住她微凉的手，俯下身，声音沙哑得厉害，充满了无尽的心疼与感激：“云疏……辛苦你了……谢谢你……”

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这最简单的几个字，却重逾千斤。

沈云疏虚弱地笑了笑，反手握了握他的手指：“孩子……像你……”

这时，嬷嬷将清洗包裹好的小婴儿抱了过来。

裴寒枭这才仔细地接过那个柔软的小小襁褓。

他的动作僵硬而笨拙，生怕弄疼了孩子，但那宽阔温暖的怀抱却无比安稳。

裴寒枭看着怀中那张小脸，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汹涌澎湃的柔情和责任感。

这是他和云疏的血脉，是他们爱情的结晶。

裴寒枭低头，轻轻吻了吻孩子的额头，又吻了吻沈云疏汗湿的鬓角，眼中是几乎要溢出来的爱意：“辛苦了，我的功臣。”

萧恒也随后进来，看着这温馨的一幕，眼中既有欣慰，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和落寞，但很快被由衷的喜悦取代。

他凑过来看了看小外甥，笑道：“好小子，哭声够响亮，将来必是条好汉！”

有了孩子的流云宫，更是充满了欢声笑语。

裴寒枭出入宫廷更加频繁，几乎以王府为客，以皇宫为家。

他抱着孩子的姿势从最初的僵硬变得熟练无比，喂奶、换尿布甚至比宫女还在行，那副奶爹的模样若是让北境敌军看了去，怕是眼珠子都要惊掉。

萧恒更是将“宠甥狂魔”发挥到了极致，赏赐如流水般送入流云宫，恨不得将天下最好的东西都捧到这小家伙面前。

转眼三个月过去，小皇子长得白白胖胖，眉眼越发清晰，结合了父母双方的优点，可爱得让人心化。

而计划已久的“金蝉脱壳”，也到了该实施的时刻。

一切早已安排妥当。

一个身形与沈云疏相似的死囚女犯，一场精心策划的、发生在流云宫偏殿的“意外走水”，一具被烧得面目全非、换上沈云疏常服与首饰的尸身……

皇帝陛下“悲痛欲绝”，下令厚葬，追封其为皇后。

后宫众人唏嘘不已，但更多的是对那失去母亲的小皇子的同情。

而真正的沈云疏，早已在裴寒枭心腹的死士护送下，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皇宫，在京郊一处隐秘的别庄与他汇合。

当沈云疏脱下宫装，换上寻常女子的罗裙，看着镜中仿佛重获新生的自己，恍如隔世。

裴寒枭从身后拥住她，吻着她的发顶：“自由了，云疏，从今往后，天地广阔，我只属于你，你也只属于我。”

三日后，处理完“丧事”的萧恒，强忍着一丝好友离别的感伤，在早朝之上，宣布了一个震惊朝野的决定：皇后所出之皇子，虽襁褓失母，然聪颖灵秀，深得朕心，且乃朕之唯一子嗣，为固国本，安定人心，朕决定立其为皇太子，正位东宫！

旨意一下，虽有老臣觉得皇子年幼且生母新丧略有疑虑，但皇帝子嗣单薄，且陛下态度坚决，加之镇北王裴寒枭率先表示拥护，此事便再无阻碍。

无人知道，那被立为储君的孩子，身上流淌的实则是裴家血脉。

更无人知道，他们“悲痛”的皇帝陛下，在退朝后，对着空荡荡的瑶华宫方向，轻声低语：“姐妹，一路顺风，替我……看看外面的世界。”

一年后，江南水乡，杏花春雨。

一艘精致的画舫悠然行驶在碧波之上。

船头，一个高大俊朗的男子正小心扶着一位清丽绝伦的娘子坐下，为她披上披风，动作细致温柔。

远处青山如黛，近处流水潺潺。

男子低头，在娘子唇角印下轻轻一吻，目光缱绻深情。

“下一站想去哪儿？”他问。

“听说蜀中峨眉秀甲天下？”她笑答，眼中闪烁着自由而幸福的光彩。

“好，都依你。”

画舫缓缓驶向远方，融入烟雨朦胧的水墨画卷之中。

世间少了一位沈嫔娘娘，多了一对神仙眷侣。

而宫阙深处，一位年轻的帝王，正耐心地教导着牙牙学语的太子，等待着他长大，等待着交付重任，等待着或许有一天，也能去寻访故友，看看他们看过的世界。

山河远阔，人间烟火，各有归处，皆是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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